义愤填膺之下,于立本动作很快,第二天一早带着两个机灵小子,一个叫黄毛一个叫大牛,一块去了湖树村。
警车是没法开出去的,再说这种小案子还用不着那派头,三人坐的是马车,到湖树村时天才大亮没多久,直奔了老村长家,把村长胡才生吓了个半死,竹筒倒豆子般只恨说的不够多。
村长家里已经是胡树村最好的屋子了,院子也只堪堪站下胡树村的青壮们。
于立本坐在堂屋檐下,警官老爷的派头十足,并不正眼看这些人,只拿细布慢慢擦拭他的手枪,黑咕隆咚吓人的很。
大牛山一样站在于立本身后,黄毛来回踱步,“胡黄土是哪个?出来!”
胡黄土心里咯噔一下,汗就顺着额头下来了,同村的男人让出一条道,他就一步一拖慢慢地上前来了。
黄毛其实也就头发尖黄了点儿,得了这么个诨名,上下打量一番胡黄土,冷笑,“你婆娘跑去县城诬赖敲竹杠去了,这事儿你知不知道?”
“我, 我实在不知道啊老爷!”胡黄土慌得连忙辩解,又鼓足勇气道“是不是,是不是贵人看错了人?我那婆娘虽爱说三道四...”
一句话未说完,黄毛厉声打断,“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按法理你婆娘现在已经在警察局蹲着了,我们长官好心跑这一趟给你个机会,管不好自家婆娘是想陪着挨枪子儿吗?”
村长一张老脸每个褶子都在尽力舒展,迎上来赔笑道“大人消消气消消气,这小子嘴笨眼瞎,再没有犯事儿的胆子的。”
胡黄土是个厚道汉子但是他不蠢,明白今天这个事儿一定不小,横竖要把他婆娘按住,要不然光村长都能活撕了他,于是苦着脸低着头,让黄毛赶到一旁去了。
“再看到她去县城招摇撞骗,一家子都叫知情不报,全部带走!”
老村长帮着数落胡黄土,把他撵回家收拾婆娘去了。
事态按捺住了,于立本一行人来到闻家的废墟,细细转了一圈儿,半年过去哪里还能发现什么端倪,没奈何只能去了村上的义庄。
没人安葬的村民要么胡乱埋这儿,一年半载混不上一顿香火,要么暂时停放这儿,等着家人认领,没人认也就只有前一个下场了。
闻景升的坟头还很新,边上刚冒出一些杂草,于立本办案多年,并不怕麻烦,何况木老太给了他不少“经费”,又有两家的情分在这,这桩案子总得有个结果,光是按住了几个婆娘并不算他老于的本事。
“找几个人,把坟头扒开。”于里本抽着锅袋烟,心里记挂着副局抽屉里那一盒子白澄澄的纸烟,那可是好东西,也不知道啥时候他也能美美抽上几根。
村长的脸色一变,赔着小心,“长官,这人都入土了,再扒开是不是...”
黄毛拍拍村长的肩头,拿出钱袋子,“不白干,找三五个汉子过来。”
这老货,眼睛瞬间亮的比那黄皮子还尖,这种好事必是找他本家的兄弟侄儿的,也好,一家子好敲打些。
不多一会儿,伴随着恶臭,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出现在众人眼前,大牛用树枝子把草席掀开:这具尸体已经烂的可见白骨了,本就是焦尸,现在更辨不出来面目,焦臭味儿冲的人恶心,那几个汉子再不敢多看一眼。
“胡村长,死者是个秀才,平常日子过的怎样?”于里本盯着尸体一处不放,突然发问。
村长转了转眼珠子,“闻景升可是秀才公呢,和我们这些粗人没什么话说,几天也看不见一回。刚搬来的时候,在我们胡树村家底也算是这个,”村长比着大拇指,感慨中带着一丝鄙夷,“自从他婆娘病死,就不行喽!家底子都喝酒糟蹋精光,我们本分老百姓哪是这个过日子的法儿...”
于立本打断村长的絮絮叨叨,“他婆娘是哪一年死的?”
村长侄儿是个滑头的小个子,正愁着插不上话呢,立马冒个尖,“老总,我记得真真儿的,小四年前没得!”村长一眼瞪过去,小个子又缩回他沉默的兄弟们背后。
“黄毛,大牛,检查一下他们每个人的牙口。”于里本把锅袋烟放下了,吩咐两个手下。
村长吓得面如土色,仍努力站在他的晚辈前面,“长官!大人!这是怎么说,我们都是好百姓啊!”
一般只有人牙子买人才需要看牙口是否整齐呢,于立本他们来这一套,怎能叫他不害怕,何况那枪口一直对着他们没放松过!
待黄毛和大牛把这四个汉子惊恐的嘴上扣上,于立本说话了,十分笃定的样子,“这不是闻景升的尸体!”这下子不只战战兢兢的胡树村村民,两个小警察也大吃一惊了。
“于哥,教教我们吧,这怎么看出来的?”黄毛问完,大牛也站在他身边,一双不大的眼睛睁开了前所未有的宽度。
于立本指着焦尸的脸,那下巴皮肉脱落,白齿森然,“你看看,这么一副烂牙,甚至比不过这些人齐整,怎么会是大半辈子都在过好日子的人?闻景升一定没死!”于立本绷紧了脸。
说完连最胆小的小个子也探出头来仔细研究,各个露出恍然神色,越是穷苦人越吃不起细粮,只能咽下石子麦壳什么都可能有的麦饭,长年累月吃下来,再好的牙也磨的破破烂烂了,这尸体一口烂牙黑黢黢的,明显是穷苦人出身。
“这真是青天大老爷啊!一点都瞒不过您!”村长拍马屁的功夫是很有一些的,恨不得把于立本吹成包公转生。
于立本沉思,“胡树长,你现在回去把村里男女老少都叫上,事情得说清楚,否则我这里再接到报案说有人讹诈,那就绝不能姑息了!”
黄毛和大牛已经指挥着汉子们把尸体的头骨挖出来,这都是要带走的证据。
“哎,我马上就去,长官放心!我们胡树村都是好百姓啊,就那个胡黄土家的婆娘爱惹事!”
当着全村的面清清楚楚说明白原委,自是不用黄毛催促的。胡才生做得熟练极了,再不复早上的畏畏缩缩拖拖拉拉,自家村里人是一点理儿都不占啊,哪里敢还再啰嗦。
让胡黄土婆娘做完笔录交上赃款,重点是得供出王春华,于立本三人今个便算是完事了,只等回城找个茶馆戏院快活半天,也不枉跑了这么远的路。
等到把那剩下的半截焦尸封好,又给长官们客客气气奉上三笔辛苦费,送走了煞神们,这个五十多的老汉才算是真正按下了一颗狂跳的心。
他是真一时一刻都不想和外姓人打交道了,姓闻的姓言的通通都不是好百姓!往后这胡树村再不许接收一个外姓人!哎,长官的红封钱还得大家伙儿摊摊呢,又是一笔事儿…老村长苦起一张脸,日子不好过啊。
胡树村这边告一段落,城里头日子不好过的就是王春华一家子了。
王春华他男人一脚踹开屋门扬长而去,身后是一片狼藉的院子,王春华坐在破碟烂碗中央,神情木瞪瞪的,胸口上下起伏,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妈,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她二女儿这会子顾不上帮着数落亲娘不靠谱的馊主意了,一叠声地叫起妈来。
王春华活了大半辈子,生出三朵金花也没受过一点言语抱怨,更何曾被丈夫戳过一个手指头,今天被他推倒在地上,只觉得像做梦一样。
丈夫没了警察这层外皮,丢了吃饭的活计,往后日子该怎么过?出嫁的大女儿在婆家怎么办?二丫头也还没说亲,小女儿还是不知事的年纪,还有往日她使过手段的那些子人...不行!一定还有办法!
“你,你去木老太家,去求他们把你爹的名划掉!”王春华咬着牙站起来,一把拉过她二女儿,她女儿简直惊呆了,“妈,他们家只怕要恨死我们了,我去有什么用?”
王春华大哭出声,谁能想到一个孤寡老太太还能有这样的贵人靠山,平日里不声不响也不见多少走动,谁能知道呀!
王春华从未这样后悔过,她的首饰,大女儿的嫁妆,一家子吃香喝辣包括这个院子,哪样不是丈夫的身份弄来的?往日仗着警察的势欺占别人无往不利!怎么就踢到铁板了呢?
后悔,悔的王春华几乎呕血,还不等她想些别的歪招,敞开的大门进来几个警察,这一次,她是真的得进警察署了…
王春华这里鸡飞狗跳按下不表,木老太家的小院子也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