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晓棠轻声道:“玄玉不喜甜食。”
冯睿达愣住片刻,仿佛想起点什么,辩解道:“我不止一个兄弟。”
还有一个不知道该称呼亲兄弟还是堂兄弟,因公负伤的冯睿晋。
而冯睿晋的口味,段晓棠和李弘业都不清楚。
这关,算他过了。
一群将官吃着比蜜甜的拔丝红薯,口中说森冷无比的话题——关于他们身后事。
这场景既荒诞又真实。
靳华清摇头晃脑,带着几分自嘲与憧憬,“往后若能给我谥个忠武就好了。”
靳武压根不在意这种能让整个家族沾光的好事,在一旁泼冷水,笑得肆意,“你真敢想!”
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梦。
自诸葛亮后,“忠武”便成了武将排名第一的美谥。
温茂瑞将要求降下来一截,“重臣护丧,遣使吊唁。”
规格仅次于需要由帝后出面的国葬,也是莫大的荣耀。
孙安丰补充一条,“陪葬皇陵。”
再问道:“将军,你说呢?”
段晓棠淡定道:“人死万事空,火一烧,骨灰随风飘散,想去高山就去高山,想去大海就去大海。”
温茂瑞瞠目结舌道:“将军,这是你们老家的习俗?”
段晓棠点头道:“嗯,火葬是主流。”
孙安丰眉头紧锁,话语中带着几分不解与无奈,“将军,你知道它在大吴还有个别名么?”
段晓棠点头,挫骨扬灰嘛!
一般的乱臣贼子还享受不到这个待遇,哪怕是杨胤,现在还有一颗头在,虽然已经成为大吴最高规格的展示品之一。
孙安丰万分不解,“图什么呢?”
段晓棠:“自由。”再加上墓地太贵。
薛留和相娑罗作为半专业人士,深觉头痛,实在不知段晓棠的身后事该如何操办。
按她的意愿大逆不道,不按又有违当事人意愿。
薛留尴尬道:“没其他的吗?”
段晓棠:“树葬也能接受,骨灰埋在一棵树下,化作肥料滋养它长大。”
“海棠树最好,其他漂亮的花花草草也可以。”
薛留不禁追问道:“有什么说法?”
段晓棠笑道:“骨灰、草木灰不都是灰么。”
温茂瑞脑子都快干冒烟了,“这怎么能一样呢!”
段晓棠:“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冯睿达远比其他人想的开,死后什么样不在乎,只要能将仇敌一并送走便好。
“别花花草草,能不能搞点实在的,能结果子的!”
怜香惜玉的人设,别立得那么正。
段晓棠正色道:“海棠能结果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以后让他们怎么直视海棠果!
今天伙房新来了海棠果,段将军亲自结的……这场面能看么!
温茂瑞捂住胸口,坚定了一个信念,若有万一,身后事宁可交给范成明,也不能交给段晓棠。
冯睿达反而豁达,“段二你够义气,以后我一定常去看你的树。”
管他俩谁先走呢。
好话到此为止,话音一转,“拔丝红薯还能再做点么?”没吃饱。
段晓棠无奈地摇了摇头,“红薯用完了!”
冯睿达不死心,“明儿我再去找白八要点,材料我都包了!”
不就一点油一点糖么。
“不过你的糖和普通的不一样,哪儿有卖?”
段晓棠:“我自己做的,外头没的卖。”
冯睿达:“你报个数,我都包了!”
段晓棠玩笑道:“有没有可能,它比胡椒还贵。”
周围落针可闻,众人纷纷看向碗中剩余的拔丝红薯块,心中暗自盘算刚才吃了多少钱?
右武卫众人更是想起了庄旭的那句话,不显眼处挥金如土。
幸好大营后勤不是段晓棠掌管,不然南衙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但另一方面,不敢想他们的日子该有多美。
冯睿达深刻贯彻识时务为俊杰这句话,“那就以后再说。”他手头也不宽裕。
冯睿达从未如此深刻地认识到,李君璞不爱吃甜食这件事对他的伤害,不然能跟着蹭两顿。
冯睿达说到做到,还是将厚着脸皮抢来的一碗拔丝红薯带回馆舍。
李君璞不好吃甜食,李弘业人小胃口小,在府衙已经混得半饱,冯睿晋只剩一只手,能是对手么,大头还不是落到他的嘴里。
馆舍里,李君璞和冯睿晋坐在一处看信,随着白家的顺风车队伍,藏在冬衣中送来的。
李君璞抬头见冯睿达提着食盒进来,问道:“从哪儿回来?”
冯睿达提起食盒示意,“府衙,段二做的红薯,甜的,要不尝尝。”
李君璞从善如流,“那就尝点。”
冯睿达大惊,你不是不吃甜食么!
李弘业抢先“告密”,“二叔、表叔,真的好吃,比烤红薯还好吃。”
李君璞老生常谈,“甜食吃多了不好。”
李弘业诚实道:“没吃多。”他都没吃饱。
冯睿达将拔丝红薯从食盒中取出来,让下人送几双筷子。
感慨道:“不像个正经菜,用的料比胡椒还贵!”
冯睿晋瞟一眼,就把属性划分得明明白白,“零嘴。”
用完好的右手夹一块,放在嘴里,补充道,是他喜欢的零嘴。
和李君璞不同,冯睿晋嗜甜。
价比胡椒的成本在他看来不是事,唯一的问题是主厨不是专业厨子,不可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段晓棠做菜看兴致,若是继续在春风得意楼,他还能点菜。
现在,只能随缘。
一盘拔丝红薯吃完,李君璞打发李弘业回房看书。
冯睿达问道:“李三信里都写了什么?”
冯睿晋:“好些和元宏大牵连的,都随着杨胤覆灭了。”
“剩下一些没被打成铁案,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正想尽办法脱罪。”
李君璠做事不够狠辣,并未动作,只是将一切如实记录下来。
等着兄长们回去处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总会被他们找到疏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