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林容已经结婚了?”林小磊打断了寒玉的叙述,声音里带着愤怒,“他都已经结婚了,为什么还要让你跟他一起回去?”
寒玉笑了笑:“那个时候和现在不一样,稍稍有些身份地位的男人都可以三妻四妾。老百姓之所以一夫一妻制,无非就是手中无银罢了。”
“然……然后呢?你……跟他走了吗?”林小磊轻声问着。
寒玉再次抿了一口清酒,“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
……
沐寒玉的母亲沐素素,原是太医院太医沐景天之女,从小便熟读医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自小博览群书的她,性格也变得自信、傲气。十八岁时,与柳家大公子柳承庆一见钟情。很快,她便嫁入柳家,成为柳承庆的妻子。
柳承庆曾允诺此生唯爱沐素素一人,不再另娶她人。可没想到,仅一年,柳承庆便背弃沐素素,大张旗鼓地迎娶艺妓为妾。
往日的海誓山盟在瞬间崩塌,誓言如空中烟花一般,转瞬即逝。
正是非一般女子的那股傲气,让她在极度悲痛之下,毅然决定与柳承庆和离,带着尚在襁褓中的沐寒玉,离开京都,远离世俗,归隐山林。
沐寒玉不愿踏入京都,也是不想重蹈覆辙。她对林容的爱天地可鉴,但心中那股不愿屈尊的傲气,让她不得不忍受选择放手。
林容自是知道她心高气傲,但陛下赐婚乃是大事,新婚妻子虽不是他心中所爱,但迫于陛下威严,他也有诸多的无奈。
玉儿不愿委身做妾,随他同回京都,他也不能无故休妻立她为正室。
这便是沐寒玉心忧之处,也是林容难隐之痛。
“玉儿,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求你随我同回,可是要我弃了你,比战死沙场还叫我痛苦。”
林容的话像毫针一般刺进了沐寒玉的心脏,她问自己:我该以何身份随他同回?妻、妾、还是无名氏?
不,不……
母亲十几年如一日的悲痛,她不想再经历一番。
“将军,听玉儿一言。也许,玉儿的出现只为陪伴将军这六月的时间。玉儿与将军有缘无份,能伴将军终老的不是玉儿啊!”
林容的心万分悲痛,声音也变得沙哑,像悲鸣的莺啼,带着满身的创伤。
“你叫我……如何舍得下这颗爱你的心啊!”
沐寒玉的眼眶盈满了泪水,她起身走向窗前。另一边,林容也微微抬起了头,看着沐寒玉那副娇柔却又坚定的身影,站在窗口的阳光下。
在午时阳光的照射下,沐寒玉的身影显得那般瘦削。林容的心一阵酸痛,握筷的双手一紧,尽管阳光刺眼,他的目光也不愿从她的身上移动分毫。
像是转眼,她便会从他身边消失了一样。
这一瞬间,林容仿佛回到了六个月前。
崖底深渊,他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
周围空无一人,连虫鸣都显得格外地刺耳。
奄奄一息之际,她像一道光出现在他的面前。
眼周附近的血迹已经干涸,那是他坠崖七天后,唯一感受到的希望。
她是他生命的救赎,也是他第一个用情至深的女人。
泪水夺眶而出,他再也抑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情感。迎着午后的阳光,他走到沐寒玉的身后,低头靠在她的肩头,双臂环绕在她的腰间。
一滴滴热泪滴在沐寒玉的肩头,她的身体微微颤动,任由林容拥着她。
他们就这般相拥着,久久都未分开。
沐寒玉闭上双眼,她何尝不想陪着他。长久住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中,她对京都未知的一切感到恐慌。她对自己、对林容没有信心。一旦她离开熟悉的地方,为了一个男人踏足陌生复杂的环境中,这个男人是否会兑现他曾经的承诺。
一旦林容像父亲那般无情,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又想,如果这个男人真的爱他,为什么不愿意为了她留下来?
如果注定要有一个人为了爱而牺牲,又为什么不能是他?
想到这,沐寒玉挣脱林容的怀抱,转身走到餐桌前,将空空的杯子倒满了酒:“将军,一切既已成定局,我们便不要再如此纠缠下去了。这最后一杯酒,你喝了,就当是为我们曾经的山盟海誓做了个了断吧!”
说完,沐寒玉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林容的眸光中闪出一道悲楚的光,脸色也逐渐没了色彩。沐寒玉的话深深刺痛了他脆弱的心脏,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战场上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大将军,竟然会为了一个女人卑微到如此地步。
林容啊,林容,这女子便是你此生最大的劫难啊!
难掩眼底的失落与痛苦,林容端起盛满酒的杯子,端杯的手停在半空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玉儿,如若这一世因此身份牵制不能与你终老。下一世我定会做那黏妻的男子,心中、眼中,身边只你一人,不离不弃。”
林容仰头饮下杯中酒,眼角的泪水顺势而下。
“这酒苦啊……”林容抬起袖口擦拭眼泪后,拿起酒杯说着哀伤的话。
沐寒玉微微一笑:“将军曾说,这青梅酒,是酸的,甜的。怎么这一刻又说它是苦的呢?”
林容眼底的悲凉溢了出来,即便此刻他在笑:“酒的味道与人的心情一样,心情愉悦,酒自然是甜的;心情悲凉,酒便是酸的;而此刻,我的心是痛楚的,酒便也跟着苦涩了。”
“将军……”沐寒玉紧抿双唇,眉头紧锁,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他。
除了沉默不语,她什么也做不了。
“玉儿,我此去无期,我不再强求你随我同回京都。但,你可否应我一件事?”
林容的眼中闪着泪光,带着恳求的语气。
沐寒玉低声询问:“将军请说……”
“此次回京,我会尽力一搏,倾尽所有,处理好你所担忧的一切。只一年,一年的时间,如若我做到了,我便回来接你。你可否……愿意……等我一年?”
“将军这是要做什么?”沐寒玉惶恐。
“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一定会拼尽全力。”林容从未如此坚定过。
“将军,不可,万万不可。玉儿只是一介山野村姑,你怎么可以为了我自毁前程啊!”沐寒玉连连摇头,企图拦阻。
林容单膝跪地,半蹲在沐寒玉的身前。沐寒玉坐在桌前,一脸惊慌地低眸看着他。
“玉儿,我八岁便被父亲带入军营随军出战。如今我已二十有余,我以为我这辈子只会为战斗而活。男女情爱对我来说,既遥远又陌生。可你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即便让我为了你去死,我都会义无反顾。可父母健在,我必须回去担起为儿为臣的责任,让他们放心。所以,我自私地希望你能等我,等我处理好这一切,你等我,等我回来接你,我已经会回来接你的。”
看着不顾将军身份,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林容,沐寒玉知道,这次,她无法再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