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磊还毫不知情地和寒玉在赋闲民宿过着二人世界。
这一天,天气有些暖。前几日还零下的温度,今天已经升至零上十度了。果然啊,只要过了正月,春天便缓缓到来了。
小磊建议将午餐摆在赋闲民宿后院,阳光可以直射到的地方。院中的那座石桌是小磊第一次和杨秉文大哥喝酒的地方。
“寒玉,我们一起坐在那里晒晒太阳,喝些清酒,说说话吧?”小磊提出建议。
寒玉也喜欢今天的阳光,便同意了。
两个人一边吃着简单的餐食,一边喝着杨秉文大哥留下的清酒,身上晒的暖暖的,心里也跟着暖暖的。
几杯清酒下肚,小磊想到了些什么,他深情地看着寒玉,似有话要说。
寒玉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浅笑着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
小磊抿了抿嘴,还是说出了他这么多年最大的一个疑问。
“我想知道,六百年前,你和林容的故事。”
寒玉端起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一秒钟,接着她喝下这杯清酒,抬眸看向小磊:“你真的想知道?”
小磊点了点头,“我想知道,我想知道百年前的我到底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寒玉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你和我不一样,你转世六百年才成了现在的林小磊。这六百年,你忘记了前世的所有。而我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沐寒玉,就如同闭上眼睛睡了一觉一般。所以,过去的一切对我来说,依旧记忆犹新。”
“那是属于我的过去,也是属于六百年前的你。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都告诉你吧!”
林小磊屏气凝神,双臂伏在石桌上,带着一丝探究和好奇,认真听她讲述着六百年前发生的故事。
……
公元1412年,永乐年间。
春末,恒山,天峰岭万木葱茏。岭中的红花虽已败落,但莺啼却依旧低鸣。
岭下一处偏僻秀美的地方,一座屋舍的屋顶正炊烟袅袅。
沐寒玉穿着素色粗布麻衣,长发盘起,于灶台前,择菜烧火。
身后,林容默然站立,他面容俊朗,轮廓清晰,眼神中透着落寞与忧愁。
“玉儿,我……”
林容似乎有话要说,几度欲言又止。
听到林容低沉又沙哑的声音,寒玉并未停下忙碌的双手。
“你还是决定要走?”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对不起……我不能弃国家、弃百姓于不顾。”
林容低声轻语,生怕某一言,某个字,伤到眼前深爱的女子。
“你是不愿弃国家和百姓,还是不愿弃你那未见一面的新婚妻子?”沐寒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讥讽和自嘲。
“寒玉……我……”林容的面容尽显哀愁。
“既然你这般舍不得过去的一切,那便不要这般优柔寡断了。我替你做个抉择吧!”
寒玉转身离开灶台,走向床边,将林容曾送给她的玉佩还给了他。
“既然你不愿留在天峰岭,一心想要回京都,那这玉佩便物归原主吧!”
林容心如刀割:“玉儿,你这是想让我舍弃你吗?”
……
半年前,林容率领的戍边军队大胜蒙古外敌。
为防外敌卷土重来,林容率领百十余人,掩护先锋部队撤离。没想到,回撤途中竟遭遇叛徒报信,林容不幸身中数箭,跌落崖底。
奄奄一息之际,被路过崖底采药的寒玉发现。她将他带回山脚下的住所,悉心照料。
这一照料,便是六个月。
六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之间渐生情愫。林容便将母亲去世前留给他的玲珑玉佩送给了她。
如今,林容已伤愈,不得不离开寒玉,回朝复职。
林容并没有接过寒玉手中的玉佩,而是眼含热泪默默地看着她。寒玉将玉佩放在餐桌上,又再次转身走向灶台忙碌了起来。
林容拿起玉佩,放在心口,幽深的眼睛里满是落寞。
背身的那一刻,寒玉泪眼婆娑,她极力克制自己内心的痛楚,言语柔和地说:“将军既然已经决定要回京都,那玉儿便以此餐为将军送行吧!”
很快,餐食便做好了。
三两小菜,一壶清酒,微风阵阵,心事重重。
寒玉作揖,拱手行礼,微微颔首,道了一句:“林将军,请!”
招呼林容坐下,她转身摘下围裙,坐到了他的身侧。
林容迟迟未动碗筷,寒玉见状,夹起一片春笋,放在了他的碗里。
“将军,快趁热尝尝,过了春,这娇嫩的春笋便吃不着了。”
林容的心一阵酸痛,痛的不是吃不到这雨后的春笋,而是以后,怕是再也吃不到她做的饭菜了。
“寒玉……”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此刻,那双眼瞳如阴云,朦胧昏暗,暗流涌动,“随我同去京都吧!”
寒玉的心亦如刀割般疼痛,“先吃饭吧,将军。”
林容脸上的表情如阴云般暗沉。
寒玉微微动作,转身以袖口轻拭眼角的泪水,转头之际,嘴角依旧挂着微笑:“怎么,将军是觉得玉儿的厨艺不如往日了吗?”
林容一怔,阴郁昏暗的眼瞳变得更加浑浊无光。
一丝慌乱掠过,他伸手握住了寒玉起筷的右手。
“寒玉,随我回京都吧,求你……”
寒玉的眼眸冷了下来,神色间的痛苦已无法掩饰,但她依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对不起将军,玉儿不愿随你同去。”
“为什么……”林容顿觉心如针扎,语气也变得歇斯底里,眉眼的伤感未减,眼眸中闪着泪光。
许久……
寒玉未被握住的左手抚上他的脸颊,如绵绵的春雨般柔和。悲伤之色被春雨般的眼神洗礼,萌生安抚人心的恬静。
“将军,你就舍弃了玉儿吧!”
“不……”
林容颤抖的声音在这小小的屋舍内蔓延,这是他不想接受的结果,也是他不能接受的结果。他的胸口迸发出撕裂般的疼痛,像是再次被利箭刺穿一般,血肉模糊。
他从未那么清晰地听到心口如鼓锤敲动的震响,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寒玉转头,她不忍看到他那般痛楚。
林容隐忍的哭泣之声渐起,双眼通红,凝视着她:“玉儿,为什么呀,为什么……”
寒玉的眉头紧锁,“倏”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唇角动了动,却未说出一个字。
林容的双手瞬间盈满清冷的空气,凉意透过掌心席卷了全身。
一时间,他竟也不知该如何言语,神情变得空洞无神,颓废至极。
堂堂战功赫赫的明朝大将军,此刻,竟如被抛弃的孩童般,无助又失落。
“将军,您既早已婚配,玉儿便不能跟随将军同去。”
林容僵在那里,脸色煞白,悲痛绝望的神色漫延开来。
这是唯一一件,他无法拒绝,也无法解释清楚的事。
春末的阳光逐渐有了夏初的耀眼,寒玉微微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天峰岭的美景撩人,可她的眼神却透着荒凉之感。
“将军,你看,这窗外的春色再如何撩人,也比不得京都的繁华之色吧?”
林容将手中的筷子放在了碗上,碗筷相碰撞的声音,在这哀伤又寂静的屋内,显得格外的扰心。
寒玉似乎感应到了乐趣,她低头拿起桌上的筷子,一手一只敲打了起来。清脆响亮的声音响起,一曲悠扬的山歌从她的口中飘了出来。木筷在她的手中飞舞,瓷碗在木筷的敲动下,变成乐曲。
片刻后,歌声停止。
林容的嘴唇发着颤,似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呆滞地如木偶一般。
寒玉微微擦拭泪水,浅露笑意,嘴角抽动:“将军离朝六个月了,是该回去了。至于玉儿,早已习惯在这深山隐居,京都的繁华不适合我!”
林容黑色的眼瞳中透着冷冷的颜色,声音也变得冰冷,他道:“玉儿,你真的这般狠心要与我分离吗?”
寒玉并不畏惧此刻冰冷的颜容,相反,带着微笑,她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未有一丝闪躲。
她伸出手指,触碰他的额头、眼眉、鼻梁至唇瓣。
林容没有躲,他的眼睛随着她的动作,自上而下。
沐寒玉的手指停在他的唇瓣,眼睛直视着他不安溃败的双眸,声音有些暗哑。
“将军的情意,玉儿了如于心。可玉儿不愿,也不想为难将军。既然玉儿成不了将军的唯一,即便孤独终老,也绝不委屈将就。”
林容感觉自己的心口瘀滞,疼痛难忍。没错,早在出征蒙古的前一日,陛下便为他赐了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