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黔沉默了很久,点头。
顾奶奶眼眶发热,抬起那枯老的手擦了擦眼角,“他爸妈死的早,小卿跟我老婆子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别人家孩子七八岁玩沙子过家家,小卿四岁就跟着我捡破烂,别人见他没爹妈,使劲欺负,那小胳膊,小腿,全是棍痕,那些恶孩子还骗他吃垃圾。”
顾奶奶说着眼泪直掉,她心疼孙子。
南黔眸子微晃,抽了张纸巾递给顾奶奶,老太太把眼泪擦了,又接着流。
“九岁,楼里的小孩玩烟花棒,他想玩,家里没钱,就站在……”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
最后还是哆嗦道:“站在楼道小拐,看着一群孩子玩,好像被发现了还是怎么着,回家脸都是紫的,楼里的孩子看不起他,我年纪大护不住。”
老太太说完一直在抽泣。
南黔静静的坐在那。
等情绪缓和,顾奶奶又似追忆般道。
“记得有一年,小卿想吃糖,我带他去买,两分钱的糖,涨到一毛了,我从口袋只摸出五分,求老板便宜卖。”
“老板嫌我老太婆掏不出钱,又是白眼又是冷脸,求老板卖半个,被好一顿说,最后掰了半个丢滚到了狗碗旁。”
“我去捡,小卿哭,一个劲抱着我的手说‘奶奶,我不吃糖了,我们走’。”
“我带他走了,半路让小卿坐在路边等,折回去想把糖捡了,可惜被狗衔走,最后老板娘发善心,免费给了我一颗奶糖,我高兴,拿去给宴卿。”
“他一路攥回家,舍不得吃,想孝敬我,我告诉孩子,说我不喜欢吃糖。”
“最后那颗糖,被小卿放枕头下都放化了,我问小卿怎么不吃,他说他忘了,我知道,他是舍不得吃,老太婆这心。”
说着拍拍胸口,愧疚哽咽,“像是被刀子划一样。”
“后来攒够了钱,想给小卿买一斤,我这不争气的身子骨,把胳膊摔断了,钱全填进了医院,药费不够,还害小卿休了半年学。”
“白天在工地扛钢筋,顶着四十几度的天,别人热的不敢出门,他手烫的都是血泡……”
老太太又绷不住哭了,咋不心疼。
这孩子本该是江家的掌中宝。
跟着她委屈了二十几年,还那么懂事孝顺。
“晚上端盘子,做地推,连轴转,连续一周不好好休息,最后累倒也不告诉我,还是工友来帮他交住院费告诉我老婆子。”
“我不想拖累我孙子,身子骨老了,不中用,死也是解脱。”
“小卿那孩子心细,发现了就一直劝,说奶奶死了他就成了孤儿,他不想成为孤儿,总说干活不累,老板对他好,让我放心。”
“小卿从小到大一直被嫌弃,被孤立,他最怕被排挤了,初来新家,可能不习惯,如果有哪做的不对,奶奶替他道歉,你们也可以直接告诉他,小卿会改。”
顾宴卿的不对劲,让顾奶奶揪心,觉得他可能在江家待的不舒服了。
她来说给南黔听,一会还准备说给江父江母听,希望他们知道顾宴卿这些年的不容易,以后能好好对他。
老太太有私心,亲孙子她希望他能过得好。
但更想让顾宴卿被江家多多重视。
有时候养出来的孩子,真的能大于血缘。
她想让他们知道顾宴卿其实很孝顺,只要肯真心换真心,她孙子不会让他们失望。
南黔听完后久久未言。
老太太还在哽咽,拿着纸抹眼泪。
没一会江母回来,看到老太太也不意外,阿姨提前跟她打了招呼,换了鞋笑着走来,“阿姨来了啊。”
过来才发现顾奶奶红着眼,云黔愣愣发呆。
唇边的笑微敛,不由紧张,她怕这老太太来要云黔跟她去那老破小的居民楼,绝对不可以!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早就当亲生的了。
她舍不得。
顾奶奶见江母回来,连忙抹了眼泪,老了骨头没劲,站一下没站起,二下才站起来,攥紧了手中的纸,拘谨笑笑。
“他婶子。”
江母笑:“您坐,聊什么呢?”
南黔:“我有事出去一趟。”
江母点头,见过这孩子送外卖,那车骑的,比摩托车还横,不放心叮嘱,“去哪让司机送,别再骑你那电动车了,你是要吓死妈?”
黔黔一顿,“好。”
等人出门后,江母让阿姨上了杯茶,坐在顾奶奶对面,客气礼貌的问:“您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顾奶奶:“是小卿。”
江母一愣,随即紧张:“宴卿怎么了?非要去您那住几天,是出事了吗?”
顾奶奶摇头,大致又重复了那些话。
*
南黔去了超市,推着小推车,走在零食区,看着货架上挂的糖,每样都拿了一袋,接着又去了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寸小蛋糕。
一个请他,一个请自己。
如果一定要二选一……
他并不清楚顾宴卿在哪个医院。
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
打电话也不接。
最后发了一个:我跳了(天台图)
顾宴卿那边立马回:斯利林。
他知道他故意的,天台图是张网图,还是回了,抱着最后一丝希翼,想知道江云黔会不会选自己,即便可能性为零。
黔黔打车到了医院。
左手拎着糖,右手拎着蛋糕。
小绿坡有个凉亭,顾宴卿倚在凉亭柱前,望着满天星云,愣愣失神,南黔上台阶的步子顿了顿。
随后两步并一步的上去。
把东西放桌子上。
顾宴卿听到塑料袋的摩擦声才回神,见少年过来,唇角微扬,“来了啊。”
南黔一顿,心底拂过一抹歉疚,低头把装大白兔糖的袋子撕开,原本想拿一颗,想了想,抓了一把递过去。
顾宴卿看到糖的一瞬呼吸微滞,随即神色复杂地看向南黔。
南黔见他不接,把手往前伸了伸。
顾宴卿接过,喉咙像是堵了团棉花,“你去找奶奶了?”
南黔:“是奶奶过来。”
顾宴卿扯了扯唇,脑中浮现小老太的模样,笑容逐渐变苦,他把糖装进了口袋,脑袋靠向红漆柱,眼角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