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五脏庙的声音将姜影深拉回了现实。
他动了动酸麻的身子,脚踝上拴着的铁链便跟着哗啦啦的响了起来。
远处的食盒半敞着,旁边放着的汤羹菜肴都飘着一层厚油,看着便叫人腻烦。
前日宁九过来送饭,姜影深叫嚣着要见姜星沉,还说要绝食明志。
他本以为宁九会怕,可没想到宁九只是冷笑着将食盒提的远了些。
“主子想见你时自会见你,至于这饭,您若是不想吃,便在这儿搁着吧。”
香气从食盒中飘了出来,宁九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端出来放在地上。
他这位置选的极好,即使姜影深趴在地上将那链子扯到最长,也堪堪摸到那碟子的边缘。
这样无水无食的过了三日,姜影深的咒骂声也渐渐变小,直到没有。
他很饿,很渴。喉间的血腥味提醒他,若是再不喝点什么东西,他的嗓子怕是要废了。
他的目光从地上的东西扫过,随后便锁定了放在最中间的一盅八宝鸽子汤上面。
往日姜影深断然看不上这样腻味的东西,可如今他已经又饿又渴,实在顾不得喜欢不喜欢了。
他试着强迫眼睛从食盒上挪开,但是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却暴露了他的内心的纠结。
犹豫了许久,姜影深终于缓缓俯下身子,慢慢朝那鸽子汤爬过去。
就在差一寸够到的时候,姜影深的身子却不能再往前挪动半分。
看着脚踝上的铁链,姜影深气急败坏的挣扎了起来,可铁链没有丝毫的变化,仍是牢牢的禁锢着他。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飞来了一粒石子,将那盅鸽子汤撞的往前挪了半分。
姜影深心中一喜,忙伸着胳膊将那汤捞过来,大口大口的吞咽着。
门吱哑一声打开,刺眼的阳光让姜影深下意识的遮住了眼。
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将那汤盅朝门口掷了过去。
哗啦。
长刀出鞘,一下子将那盅鸽子汤打了回去,不偏不倚的淋了姜影深满身。
姜影深越发气愤,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恶狠狠的盯着商陆。
“你这狗奴才,朕竟不知你什么时候和她勾搭在一起了,竟然联起手来算计朕!”
商陆并未搭话,只是搬了个椅子放在姜星沉身后,而后恭恭敬敬的给姜影深行了一礼,似乎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奴才知错,给皇上赔罪。”
这一番动作让姜影深越发气愤,又将矛头指向了姜星沉。
“姜星沉,你以为你把我拉下来你就能安安稳稳的登上皇位吗?我告诉你,你做梦!十四年前你不配,现在你也不配!”
姜星沉并未说话,只是转头朝商陆使了个眼色。
商陆会意,将一个托盘放在了姜影深面前。
看清了托盘上的东西,姜影深的脸色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上面放着的不是别的,正是姜影深这几日想方设法递出去的信件。
“好,好的很,朕费尽心思传出去的信竟都让你截了下来。可你别忘了,朕做了十几年皇帝,怎么只会有这点子手段,你且等着,总有……”
“你真的以为这些信件是我截下来的吗?”
姜星沉静静的开口,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暗。
听她这么说,姜影深一愣,随即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不……不可能,他们都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他们的妻儿老小都在我手中,怎么会背叛我,不可能,这不可能!”
“你用一家人性命威胁他们的时候,就应当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说罢,姜星沉又看了商陆一眼:“别让他死了。”
“是。”
商陆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将姜星沉送出门去。
阳光随着合拢的殿门缓缓消失,看着站在阴影中的商陆,姜影深忽的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
“商陆,你忘了她是怎么杖毙了你妹妹吗?你忘了是谁把你从公主府救出来的吗?是朕给了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你……”
“谢皇上?谢什么?谢您因为一句诔文,要了我商家上下三十余口的性命;还是谢您让我兄妹入宫为奴为婢,受人欺辱。”
姜影深一愣,下意识的开口问着:
“我何时要了你们商家的性命?”
“哈哈哈哈。”
商陆忽的笑出了声,一面笑,一面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
“我倒是忘了,天恩之下,罚也是赏,就算死,也叫赐死!”
凌厉的破风声响起,一根响鞭灵蛇一般从商陆袖中钻出,窜向了姜影深。
啪。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瞬间出现在他背上,巨大的疼痛让姜影深一时间竟发不出声来。
或许是因为这巨大的疼痛,一小节记忆忽的闯进了姜影深的脑海。
那似乎是自己才登基的两年,那两年他杀了很多人,抄家灭族,罪名各异。
可只有姜影深自己知道,那些人都是不满自己统治的人。
其中有一个写酸诗嘲讽自己的酸秀才,就被自己判了腰斩。
而那个秀才的老师就是一个姓商的老儒生。
当年让商陆替自己做事前,他也曾查过商陆的出身。
只知道商陆是金陵人,家中犯了事才被充入宫中,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而这个妹妹也被姜星沉赐死。
一个有仇恨却没有牵挂的人是最好的武器,因此,姜影深才渐渐重用起商陆。
“你……你以为你跟着姜星沉就是一条好路吗?当初若不是她,你们家也不会遭罪!”
“‘螣蛇起,真龙落,王姬北去千万里,光辉不光辉。’因为这一句话,汪清被腰斩,九族尽灭;‘明珠按头’只此四字,我们一家惨死。
这一切不都是你自己做贼心虚,听不得别人说你德不配位吗?”
姜影深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结结巴巴的开口道:
“那又怎样,朕是昭告天下的皇帝,他们胡言乱语,就该死。商陆,你别忘了,姜星沉的孩子可是你派人杀了的,难道她不会记恨你吗?那可是她的儿子!”
“你说的是这个吗?”
一个血迹斑斑的襁褓从商陆手中飞出,滚了两圈落在姜影深脚边。
姜影深将那襁褓掀开,一个木偶娃娃正满脸是血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