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影深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一个深渊。
抬眼望去一片暗红,犹如浓稠的血液,一点点将他包裹。
他想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只能任由自己的身躯一点点下坠,下坠。
忽然,他重重的跌落在一个冰凉的高椅上,一个个扭曲狰狞的人脸走马灯般在他面前闪过。
“姜城如,你如此蠢笨,怎么配做我的儿子,还是早早死了吧!”
“阿城,你父亲就是个疯子!”
“只有我死了,他才会放心的把你立为嗣子,你要记住,这皇位本就该是我们家的”
“宁王姜城如,恭良仁善,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可承宗庙……圣躬赐名影深,册为太子……”
“求皇上废了罪臣的太子之位。”
“皇上,你我夫妻情分缘尽于此,皇上请回吧。”
……
人脸越闪越快,有的熟悉有的陌生,而这些人却都死死的盯着自己,越靠越近,甚至伸手拉扯着。
一个冰冷的手忽的攀上姜影深的胳膊,而后重重将他从那高椅上拽了下来。
而就在他被拽下来的瞬间,一个人又被簇拥着坐上了那高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着众人的唱和声,姜影深一下子慌了神,挣扎着爬向那高椅。
可那高椅却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越来越远。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朕才是皇上,朕才是皇上啊!!”
姜影深大吼着,猛然睁开了眼。
“皇上醒了,快传太医。”
熟悉的明黄盘龙帐子映入眼帘,姜影深喘着粗气,慢慢回过了神。
原来自己是做梦了。
姜影深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手想擦一把额头上的汗。
可他的手却像是不听使唤一般,抖了又抖,最终重重的砸在床上。
觉察出身子的异样,姜影深顿时慌了几分。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韩院使已经将他两手的脉都诊过,面上露出几分严峻。
“朕这是……怎么了?”
姜影深强作镇定的问着,可双唇却止不住的颤抖。
“皇上,您这是……风疾。”
“大胆!”
姜影深抬手想将榻边的杯盏摔到地上,可手却已经不听使唤了。
屋内众人跪了一地,落针可闻。
就在此时,屋外忽然骚乱了起来。
几个妃嫔带着各自的侍女,气势汹汹的围在宣政殿后殿门口。
“本宫是皇上的妃子,要为皇上侍疾,你们这些阉狗凭什么不让本宫进去。”
最先开口这人声音极尖锐,头上的流苏簪晃来晃去,似是要将人的耳膜都划破。
“就是,怜姐姐可是皇上最喜欢的妃子,皇上见了姐姐定会开心的。”
旁边几个低位才人也附和着,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往里瞧着,几乎要将那紧闭的门盯出个洞来。
守门的小太监不敢放行又不敢拦着,只得跪在地上苦求。
“怜婕妤恕罪,皇上有疾,非召不可入,还请婕妤先行回宫,等候皇上召见。”
就在几人争执之时,商陆远远的从正殿过来,脸色却显得有些阴沉。
几位妃嫔自是知道这位九千岁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知道商陆一来,她们大抵连见皇上的可能都没有了。
其中怜婕妤一咬牙心一横,趁着守门的小太监不注意,径直闯了进去。
后面的几个才人也有样学样,你推我赶的挤了进去。
等商陆进了宣政殿后殿时,几位妃嫔早已梨花带雨的跪在姜影深榻前,其中怜婕妤更是半跪在脚踏上,身子紧贴着床榻,一双玉手恋恋不舍的勾着姜影深的袖口。
“奴才见过皇上。”
商陆朝姜影深行了一礼,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和韩院使交换了个眼色。
见韩院使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商陆这才往前一步,朝着怜婕妤道:
“怜婕妤恕罪,皇上如今身子不适,还请怜婕妤回宫,听候皇上召见。”
听了这话,怜婕妤嘴轻轻一撇,朝着姜影深撒娇道:
“皇上,求皇上许妾在这儿陪着皇上,求您了。”
姜影深不耐烦,正要开口训斥,却不成想才张了张口,一道清涎便从他唇角滑落,直直落在那怜婕妤的手背上。
“这。”
怜婕妤下意识的将手缩了缩,秀眉微蹙。
姜影深自是觉察出她的嫌弃,不由得心头一阵火起。
“既然你……这么嫌弃朕,那这双爪子……便不必要了。来人,将她这双手……砍了!”
这话说得磕磕绊绊,可众人却听得清楚,那怜婕妤更是面白如纸,连哭都不敢哭了。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
等那冰冷的刀刃放在手腕上,怜婕妤这才反应过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嚎着。
可姜影深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冷冷的摆了摆手。
“唔!!”
饶是被堵了嘴,怜婕妤的嘶吼仍是叫人胆颤,鲜血从她断了的手腕流出,顷刻间便浸湿了众人脚下的毯子。
跟着怜婕妤过来的几个小才人早已被吓的没了声,缩成一团抖个不停。
瞧着渐渐没了生气的怜婕妤,姜影深这才觉得心中的郁气疏散了不少,方才梦中的压抑也轻了许多。
两队小太监极快的走了进来。
期中一队小太监们手脚麻利的将怜婕妤的尸身用草席裹起来拉出去,又半拉半拽的将那几个几乎吓死的小才人带着。
另一队则是极麻利的将那染血的毯子卷起来,又把地上的血迹擦干净,焚上一把龙涎香。
屋内很快便恢复了原状,可殿内众人的心绪却不再平静。
等韩院使说用药和禁忌后,姜影深又敲打了他一番,这才放他离开。
“让人仔细盯着他,若是……那就不必留了。”
姜影深半阖着眼,又阴恻恻的问道:“之前京……中传出的流言,你可……找到源头了?”
“奴才愚钝,还未查道。”
“查不到?”
姜影深含混着说着,撑着身子往商陆那凑了凑。
半面僵硬的脸配着抽动的嘴角,平添可怖。
“若查不到,那便将那些……说这话的人都杀了,没有人,自然也……就不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