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请听，这上一回书我们说到这明月小姐九死一生，带着龙凤孩儿回了金陵。
可不曾想那继兄竟让人夺了她的孩儿，意欲‘挟子制母’，可怜这明月小姐身子还未好全，又气结于心，竟缠绵病榻水米不进了……”
说书人的声音抑扬顿挫，将众人的胃口高高吊起，随着故事的情节时而气愤，时而低沉。
楼上的雅间半开着窗子，正好能听见这说书声。
贵妃榻上，一个穿蓝衣的女子背对窗棂，笑吟吟的哄着一旁摇床里穿的福娃一般的小女孩。
“主子，郭志已经依您的命带着戏班子往京城周边演去了，如今京中有半数以上的酒楼、戏院在演这出《明月传》，这几日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打探，许是宫里那位准备动手了。”
郭萱低声回着，面色比几年前憔悴了许多，头上的白发掩都掩不住。
先太子姜琮深陷巫蛊之祸的时候，郭萱的女儿郭灵因是姜琮的宫女，也被汪振伦的人关了起来。
可没想到那孩子身子不好，染了风寒，竟就这么去了。
郭萱年少寡居，身边只有郭志郭灵一双儿女。女儿去了，她便像是被抽去了主心骨，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郭志瞧出母亲的不对劲，便同媳妇商量，又求了姜星沉，让郭萱回京照看小孙女，这才让她慢慢从丧女之痛中缓了过来。
后来须得有人在京中造势，郭萱的儿子郭志做绒花首饰的生意，和京中不少戏班子相识，便暗中通过他们替姜星沉做事。
瞧着郭萱布满皱纹的眼角，姜星沉也有些心疼。
“好，我会让人保护他们的安全，他们自己也得当心些。”
姜星沉顿了顿，又从身侧拿了个盒子过来。
“我听你媳妇说这几日你身子不好，这里头是太医新配的人参养荣丸，你且回去吃着。前些日子别人送了小郡主不少长命锁，我挑了两个，给你孙子孙女带回去罢。”
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盒子，郭萱点头谢过，看着摇床里的孩子，脸上也多了几分喜意。
……
宣政殿后殿。
原本应在殿内伺候的小太监们远远的守在殿外，不敢发出丁点声响。
一声接一声低吼伴着瓷器的破碎声传来，让人莫名的胆寒。
约莫过了一刻钟，殿中声音渐渐歇了。
就在众太监犹豫要不要过去的时候，一个身影快步走了过来。
看清楚来人，众人瞬间像是得了活佛一般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商督主。”
瞧着众人的样子，商陆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姜影深又发狂了。
紧了紧手中握着的东西，商陆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轻轻拍了拍为首太监的肩膀。
“不用担忧，我进去瞧瞧，一会儿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便是。”
说罢，商陆便大步往宣政殿后殿走去。
宣政殿内，姜影深颓然的坐在龙椅上。破碎的瓷器将昂贵的四合如意金丝奎龙毯划出了不少破损。
看着满地的狼藉，姜影深这才觉得自己心中那头发怒的狮子被暂且安抚住了。
不知怎的，自打他回了京城，似乎什么事情都变的不顺了。
前几日去太庙祭祖，明明燃的好好的长明灯却在他靠近的一瞬间就熄灭了。
昨日他才露出几分想选秀的意思，今日户部便有好几封折子过来哭穷，分明是刻意同他作对。
而就在刚刚，后宫中有人来报，他从金陵带回来的那个能做掌上舞的萧才人凭空跌了一跤，将已经成型的孩子摔没了。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压在一起，竟让他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又发了狂。等他意识到的时候，殿内已经满是狼藉。
“皇上，奴才有事启奏。”
商陆平淡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姜影深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厉声呵道：
“朕今日身子不适，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回。”
“皇上恕罪，此事要紧，事关皇室声誉，奴才怕……”
话未说完，那紧闭的殿门忽的展开，姜影深眉头紧锁的从里头出来，抬脚便往侧殿走去。
看着屋内破碎的瓷器，商陆眼中闪过一丝晦暗，随即跟了上去。
一进侧殿姜影深便将所有伺候的打发了出去，其中一个小太监经过商陆时抬了抬头，微不可见的看了商陆一眼。
捕捉到他的眼神，商陆轻轻点了点头。
宣政殿侧殿的地龙也烧的极好，让人进去没多久便有些汗意。
香炉缓缓的吐着烟气，让姜影深忽觉得有些烦躁，就连心跳也快了几分。
“什么事，说吧。”
姜影深歪坐在虎皮褥子上，面露不耐。
“回皇上的话，京中几个戏班子酒楼最近在演一出新戏，叫《明月传》。有人说这里头明月小姐的经历像极了卫国长公主，还说……”
商陆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抄好的戏文递了过去。
姜影深半信半疑的将那戏文接过，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
看着看着，他的脸色忽然白了一白，手也不由得抖了几分。
落雾入墨，透骨杀人，有瘟疫之兆。
生附子有毒，令人四肢僵硬，口不能言。
这戏文中害死明月小姐父兄的药，竟和当年……
姜影深有些艰难的咽了一口唾沫，翻书的动作也越发快了。
当初参与这事的除了自己都已死绝，是谁透露了消息，还是谁猜到了真相。
一瞬间，姜影深脑海中闪过了无数人的脸。
老宁王、赵忠、王凌峰……还是她？
似是胸口堵着什么东西，姜影深用尽力气呼吸，却没有丁点缓解。
“噗。”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姜影深眼皮一翻，昏死了过去。
沉重的身躯将一旁的金丝楠木条桌都撞的晃了晃，上头摆着的八宝纹翠玉香炉一震，眼瞧着便要跌到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商陆快步上前，抬手便将那香炉稳稳接住。
待将香炉放稳，他又从袖中抽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用香匙将里头的香香粉舀出来，放进一个巴掌大的铜瓶里。
安排好了一切，商陆这才故作惊慌的跑了出去，高声喊叫了起来。
“来人，传太医，皇上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