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商陆回到内室时,东边的天空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看着帐子中已然熟睡的女子,他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有了几分笑意。
褪了外衫,商陆斜倚在床头,轻手轻脚的把姜星沉揽进怀里。
“你去做什么了?”
姜星沉的声音很是清晰,全然不像是刚刚醒过来的样子。
“怎么不睡了?”
“许是白日睡的多了些,不觉得困。”
“那合上眼,我给你按按头?”
姜星沉并未回答,只是小猫似的在商陆怀中蹭了又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合上了眼。
极少见她这样依赖自己的样子,商陆不由得勾唇笑了笑,手也不轻不重的替她按着头。
“封禅一事我已经安排好了,晓晓放心,他不会成功的。”
商陆顿了顿,又轻轻揽住了姜星沉的肩膀。
“我同暗一说了,以后他便是你的暗卫,受你差遣,若有什么明面上不方便做的事情,尽管差遣他。
我们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临到头了不怕再多等几月,你身子也越发重了,一定要保重身子,切勿过分思虑,等我回来。”
“我还以为你会让我什么也不做,然后大包大揽的把一切安排好,什么也不让我知道。”
看着姜星沉亮晶晶的眼,商陆动作一滞,轻笑了一声。
“我若这么做了,你会同意?”
“当然……不会。”
“那你还问。”
姜星沉抿嘴笑了笑,伸手揽住了商陆的腰。
摸着怀中女子顺滑的长发,商陆也无奈的笑了笑。
他一直知道,姜星沉从来不是花房中娇弱的鲜花,须得人精心养护才能成长。
她更像是从石缝中抽身而出的劲竹,面上瞧着茕茕孑立,实则脚下的根系已经布满整片土壤。
……
三月初七,宜出行。
礼官的唱和声落,浩浩荡荡的仪仗出发了。
同往日出行静道不同,这回姜影深并没有让百姓们回避,只是命御林军和锦衣卫远远拦着,不让百姓们靠太近罢了。
京城正中的朱雀大街极宽阔,仪仗走在当中绰绰有余。
五十四柄华盖、三十六对执扇、十六幢、十六幡、八十祥瑞彩旗,后头跟着金节、红镫、横笛、铜角等物。等看到一个曲柄黄盖时,这才是真正的御驾。
百姓们极少见这样的情景,纷纷拖家带口的伸长脖子瞧着。
“低头,低头!”
一队队穿着甲胄的将士手执长矛,死死的将往前涌动的百姓们拦住。
“皇上驾到!”
听了这话,百姓们潮水般呼啦啦的跪下,山呼万岁。
有大胆的人偷偷抬眼瞧着御驾,却被黑面阎罗般的将士们吓的缩了头。
不知过了多久,长街上的声音渐小,将士们渐渐收了长矛,众人也相互搀扶着起了身。
一个老翁揉着膝盖,颤颤巍巍的扶着身旁的人站了起来。
“这……就是皇上?哪里瞧的出长什么样子?”
“老头你做梦呢?皇上是天子,天颜哪能是咱们这些老百姓能瞧见的。”
“哪里不能,我像你年纪这么大的时候可还见过德康帝,他还问我这一年的收成如何呢。”
刚刚嘲讽老翁的年轻人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哈哈笑的喘不过气来。
“你这老东西是昨夜喝酒没喝醒吗?德康帝还问你一年的收成?哈哈哈哈真是老糊涂了!”
那老翁猛的一挺腰,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我没有老糊涂,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瞧,你瞧。”
一面说着,老翁一面在自己衣襟里摸着什么。
可许是因为年纪大了,手竟抖的握不住。
啪嗒。
一个手指肚大小的莲花金锞子从老翁手中掉了出来,滚进了尘土中。
老翁眼前一亮,忙捏起那锞子,细心的吹了吹表面的灰。
“你瞧,这是先帝赏我的,还是从公主的小荷包里拿出来的呢!”
可面前的那几人早就嘻嘻哈哈的走了,只留下老翁和他的儿子在当地立着。
“怎么……都不信我呢?”
看着自己爹爹迷茫的样子,老翁的儿子也不忍责备,只是稳稳的扶住了老翁的身子。
“爹爹,这世道,变了。”
……
走走停停一月,众人终于到了山东境内。
就在众人都匆匆忙忙为封禅做准备时,姜影深却开始闭门不出了。
“为表诚心,皇上决议于入山东起,沐浴斋戒,不见外臣,若有急事,着内阁及司礼监决断。”
此令一出,众臣议论纷纷。
皇帝封禅前沐浴斋戒古来有之,但一般都是在正式祭天前斋戒三日。
如今距离泰山脚下还有七八日的路程,姜影深早早开始斋戒,着实有些奇怪。
不管这众人再怎么疑惑,自今日起倒真没有几人再见过姜影深。
是夜,一顶小轿从营地外面抬了进来,才到门口便被驻守的御林军拦下了。
“里面是何人,还不快快下轿!”
御林军厉声斥着,可轿中人却像是没听到一般,迟迟未动。
其中一人心中火起,猛的冲上前去就要掀开轿帘。
就在这时,轿子中忽然传出一声轻笑。
“看来万统领手下的人眼睛不是太好用,竟连本督主的轿子都看不出。”
话音才落,轿帘轻轻开了个小缝,露出商陆一双带着几分不屑的桃花眼。
驻守的御林军一愣,随即抱拳行礼。
“见过商督主。”
商陆也不叫起,只是带着几分笑意看着他们。
见商陆仍是不下来,为首的御林军只得硬着头皮赔笑。
“商督主,万统领有令,这进出营地的马车轿子都要细细查探,不能让人混了进来,属下也是……”
“那万统领的意思是……本督主也是信不过的人了?要不请万统领过来将本督主押到皇上面前,分辩分辩?”
商陆的面色变都未变,眼神却平添凌冽。
为首那人一愣,忙半跪着请罪。
“属下不敢,万统领也绝无此意。”
“不敢?我瞧倒不见得,既如此,那你便好好查探查探,看我这轿子藏没藏贼人!”
说罢,商陆便忽的一下将那轿帘掀开,只见里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木椅。
“本督主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