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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渐渐亮了起来,有一束束光透过槅扇照进屋中,给原本有些清冷的屋子平添了些暖意。

姜琮看着明亮的屋子,轻轻合上了自己充满血丝的眼睛。

其实昨日骆鸣扎完针他便已经清醒过来了,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救自己的姑母。

后来他又听到姑母和那男子的议论,更加不愿意醒来面对这一切。

他知道,姑母说的都是真的。

十年前,王家是助力,是姜影深登上皇位极重要的一环。

十年后,王家是卧榻旁的一只猛虎,王家有年轻的太子、稳重的皇后、兵权、人望……

这样一个家族,如何不会让帝王忌惮。

想到这儿,姜琮暗暗做出了一个决定。

……

众位大臣应当永远忘不了永辉九年九月初八的那场大朝会。

“启禀皇上,微臣夜观天象,发现东方青龙七宿中有一星隐现佛光,许是……”

大朝会快结束之时,新上任的钦天监监正照旧汇报着今日的天象,可就在正说着的时候,身后却传来阵阵抽气声。

“太子殿下……您……”

众人好奇的看了过去,纷纷瞪大了双眼。

只见姜琮穿着一身青灰的布衣缓缓从宣政殿外走来,一头乌发只用了根木簪挽着,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放着太子的服饰印鉴。

“罪臣姜琮,叩见皇上。”

姜琮恭恭敬敬的将那托盘放在地上,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子,你这是要造反吗?”

带着怒意的声音从上头的龙椅上传了出来,众人看不清姜影深的表情,只能从他那晃个不停的十二根旒珠判断出他此刻内心的波涛汹涌。

“罪臣不敢。罪臣自幼年被立为太子,上承皇上教导,下得众臣指引。然琮天资不佳,愚钝无知,无才无德,忝居太子之位。今心向佛法,愿剃发明志,以琮一身之苦,渡万民水火。故求皇上废了罪臣的太子之位。”

说罢,姜琮又拜了两拜,伏在地上不肯起身。

看着姜琮那一身布衣,姜影深心头忽的有了几分慌张。

但他很快便把这慌张掩了过去,换了一副严肃的样子。

“朕瞧太子怕是前些日子住在牢里昏了头,来人,赏太子二十大板,瞧瞧他还要不要出家。”

伏在地上的姜琮勾唇笑了笑,起身朝姜影深行了一礼,也不用人拉,自顾自的走了出去趴在条椅上。

啪啪啪

此起彼伏的板子声响起,殿内的大臣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最后将视线落在了最前头站着的荣恩伯身上。

荣恩伯头发早就白了,佝偻着身子立在前面,笔挺的官服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不合身。

这时他们才忽然意识到,曾经那位单枪匹马取了敌军将领首级的年少将军,早已过了花甲之年。

二十大板很快便打完了,姜琮一瘸一拐的进了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求皇上废了罪臣的太子之位。”

“看来太子还是没醒,再打。”

这样的场景进行了三四次,最后一次姜琮是被行刑的小太监直接抬进来的。

姜琮一张脸惨白如纸,冷汗哗哗的往外冒。而他衣袍后头也满是血迹,早已看不清原来布衣的样子。

“求皇上……废了罪臣的太……子之位。”

话未说完,姜琮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看着下面浑身是血的姜琮,姜影深一时间竟有了几分恍惚。

似乎多年前有过这样一个场景,不过那时大庭广众下被惩罚的,似乎不是自己这个十六岁的儿子。

姜影深还未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却比大脑更先做出了反应。

众人只瞧见一个明黄的身影从高台上飞奔了下来。

“来人,传太医,快传太医。”

……

永辉九年九月二十,太子姜琮被废为庶人,于京郊黄觉寺剃度出家,法号觉空。

“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

受戒仪式结束,众位新受戒的沙弥行了一礼,纷纷退了下去。

黄觉寺住持善能瞧着渐渐离开的众人,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

旁边僧房挂着的帘子微微一动,一个打扮毫不起眼的女子闪身从里头走了出来。

只见那女子双手合十看了那正中的佛像两眼,不知在想什么。

“善能大师,觉空已经受戒,便就是佛门的人了,俗世之人若是来找他,怕是会扰动佛心,还是不让他见的好,您说是吗?”

“阿弥陀佛,殿下说的是,我寺新受戒的沙弥都要先同师兄们去京城以外做两年的苦行僧,自然不会受京中俗世所扰,殿下安心。”

京城中寺庙不少,黄觉寺能受王公贵族的推崇,定是有一番本事的。

善能双手合十朝姜星沉行了一礼,圆团团的脸上挂起了惯常的笑容。

姜星沉看了善能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

……

荣恩伯府,世子王旭杨瞧着正房御赐的牌匾,重重的叹了口气。

“怎么?琮儿呢?”

一道低沉威严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尾音却带了些虚弱。

“回父亲的话,儿子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新受戒的小沙弥早就已经出去苦行了……”

听了这话,荣恩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先前姜琮在大殿上自请出家,荣恩伯本以为这是他的权宜之计,可没想到姜琮竟真的存了出家的心思,皇上竟也真的允了。

而等他们得到消息时,皇后在凤仪宫闭门不出,太子也被送到黄觉寺受戒出家。

王旭阳本想驱马去黄觉寺拦下,可没想到半路上却不小心撞翻了旁人的摊子,被拉拉扯扯耽搁了许多时间。

等他到黄觉寺时,新受戒的小沙弥早就已经出去苦行,不知去了何方。

“太子这么一走,咱们王家便如水中浮萍,再没什么依靠了。”

荣恩伯淡淡的开口,言语中是掩不住的落寞。

若说荣恩伯年轻时的愿望,那必定是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所以他参了军,成了将军。

中年时他想封侯拜相,所以便辅佐了野心勃勃的宁王,谋取从龙之功。

后来他的女儿成了皇后,外孙成了太子,他便想着青史留名,让王家在他手里成为大齐最煊赫的家族。

可月满则溢,物极必反,最终镜花水月一场空。

“伯爷,二房的瑞大爷来了,说找伯爷有事相商。”

荣恩伯睁眼和自己的大儿子交换了下眼神,嘲讽的扯了扯嘴角。

“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