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影深还未回到自己住着的龙轩殿便后悔了。
自己身边还没有能顶替商陆的人，若是姜星沉真的一时气愤，杀了商陆，那偌大的东厂不知道该交到谁手里。
想到这儿，姜影深不由得皱了皱眉。
可天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当着丹鸾馆那么多宫人说出了这话，若是此时反悔，未免不妥。
“找人去丹鸾馆看看，若是长公主醒了，随时来报。另外……长公主若是想要商陆的性命，拦着些。”
听了这话，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应了一声，转头往丹鸾馆去了。
……
是夜，行宫青竹轩。
一阵秋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谁在那？”
几个锦衣卫原本立在侧屋门口昏昏欲睡，听见声响后猛地戒备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盯着眼前那片竹林。
竹林里只有一片死寂，并没半点异动。
其中领头的人往前走了几步，发现确实没什么动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事，只是风吹叶子的声音。”
听了这话，另一个圆脸的锦衣卫这才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真没想到有人竟然这么胆大包天，连皇上都敢行刺，多亏长公主挡了一刀，不然皇上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这些人怕都活不成了。”
“可不是嘛，我看啊，禁军那怕是要吃苦头了，长公主受伤，听说现在还没醒。你没见皇上当时的样子，恨不得直接手刃了里头关着的刺客。”
一个瘦高的锦衣卫摇了摇头，往侧屋里看了一眼。
巴特尔被绑在屋里的柱子上，头垂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
“哎，头儿，咱们督主怎么不来审这刺客啊，都已经过了六七个时辰了，这可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
圆脸锦衣卫有些疑惑的问那领头的，可他却是神秘莫测的摇了摇头。一旁瘦高的锦衣卫忙扯了他一把，神秘兮兮的压低了声音。
“你个呆子，你竟然还不知道？咱们东厂说不定就要变天了。督主不知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皇上现在让督主跪在丹鸾馆外面反省呢，说是等长公主醒了，听凭长公主发落。
咱们督主和长公主之间那可是冤家路窄，再加上长公主现在最得圣心，万一长公主醒了处理了督主，那可就……”
瘦高锦衣卫话还未说完，便被那圆脸锦衣卫有些好奇的打断了。
“不是，咱们督主怎么和长公主冤家路窄了呢？一位九千岁，一位长公主，这怎么瞧也不搭边啊。”
那瘦高锦衣卫嘿嘿一笑，又朝那圆脸锦衣卫凑近了几分。
“呦，我忘了，你才打江南过来，什么也不知道呢，我细细跟你说。咱们督主原先是因为家里犯了事，才成了太监入了宫，一道儿入宫为奴的还有他的亲妹子，一大家子只剩这兄妹二人，两人便这么在宫里相依为命。
后来长公主开府，督主成了公主府长史，他长得又好，很得长公主的喜欢，二人同吃同住，亲密极了。结果不知怎的督主的妹妹惹了长公主，长公主便赐死了她，督主也被打了板子。
再后来督主想法子回了司礼监，那时候皇上对长公主还多有不满，督主便仗着皇上的宠信很是给长公主几次难堪。长公主也不是吃素的，也给咱们督主使绊子。
所以满京城谁不知道长公主和督主不合。如今长公主救了皇上，咱们督主又得罪了长公主，那怕是……”
瘦高锦衣卫神神秘秘的说着，可那圆脸锦衣卫却忽然间变了脸色。
“那，那个刺客是不是……死了。”
几人顺着那圆脸锦衣卫的手往里看去，只见隐隐绰绰的烛光下，乌黑浓稠的血液正顺着巴特尔的脸颊往下滑落。
“不好！”
领头的人三步并做两步跑了进去，只见那巴特尔头上不偏不倚的扎了一根铁箭。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眼中闪过慌乱。
……
锦衣卫慌慌忙忙到丹鸾馆时已是深夜，商陆正在院子当中跪着，一身玄色圆领袍已经浸满了露水。
“督主，那个刺客……死了。”
领头的锦衣卫支支吾吾的开口，跪在地上不敢看商陆的眼睛。
商陆的桃花眼轻轻往上抬了抬，古井无波的看着面前的锦衣卫。
“死了？这可真巧啊，三个人六只眼，都看不住？你们自去领罚吧。”
那跪着的锦衣卫忙叩了两个头，慌忙站起来退了下去。
能有领罚的机会，说明他还有活路。若是连领罚的机会都没有，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瞧着几个锦衣卫离开，商陆这才缓缓站起身，弹了弹身上的雾水，往正屋走去。
一片竹叶从他袍角落了下来，商陆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将那竹叶收进袖中。
“他们走了？”
帐子里传来姜星沉模模糊糊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的睡意。
听见她说话，商陆往前紧走了两步，轻轻将帐子撩开个角，柔声应了一句。
“是，我方才回来没多久，他们就过来了，想必明天他就会让我去查这事了。”
商陆一边说着，一边将她的身子撑了起来，转身拿了杯温热的水。
姜星沉就这商陆的手喝了两口，这才缓缓躺了下去。
“你这回替他受过，又有了不能生育的隐疾，他对你想必是放心了，你……”商陆说了一半，忽的顿住了，过了许久才道：“你大胆去做吧。”
他知道，她的志向是那个九五至尊的身份，为了那个身份，她敢放弃的东西太多了，而自己能做的，就是成为她最隐蔽的支持。
看着烛火下商陆隐隐绰绰的脸，姜星沉有片刻的怔愣。
她本以为商陆会伤心，会难过，会责怪自己没有将计划全部告诉他。可商陆没有，他只是坚定而固执的支持着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无怨无悔。
好像从父皇去世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体会过如此坚定而毫无杂念的爱意了。
胸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一般，让她吐不出也咽不下，不知何时，眼眶已经悄悄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