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掌柜笑着从雅间退了出来，转身间便换了脸色，神色凝重的往三楼去了。
只见三楼最里头有个极不起眼的小门，孙掌柜立在外头敲了敲门，听见里头应声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便是个极大的圆桌，上头摆着十一二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衣公子捏着筷子，一边尝菜，一边在手中的册子上写写画画。
“公子，有个宫里来的刘内侍，说是奉商秉笔的命，送了这东西过来。”孙掌柜说着便将那竹筒递了过去，极有眼色的垂手立在一旁。
蒋璟之皱眉看了这竹筒两眼，心中有了计较。
“行，我知道了，你叫人备辆马车，再包些新出的点心，一会我要出去。”蒋璟之说着便要进去更衣，可看到手里的册子后又停住了脚：
“那个川渝来的厨子做的东西很地道，可以叫他留下来了。但是南京的那个糕点师傅不是很好，把他辞了，你私下再寻个新的。”
说罢蒋璟之便出去换衣裳了，只留孙掌柜在屋里对着那一大桌菜犯难。
“嘶，赵二胡同口的乞丐是不是还没吃东西呢，把这给他们送过去吧。”
孙掌柜招手叫来几个小二，将桌上的东西都收下去舍人了。
“好好的世家公子哥儿，不爱做官爱吃的，真是……人各有志啊。”孙掌柜看着蒋璟之一手提点心，一手摇扇子的背影，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这四方酒楼明面上是孙掌柜主事，可实际上却是听从蒋璟之安排的。
而这蒋璟之不是别人，正是公主府长史蒋万实的长子。因他于读书一事上并不擅长，尤爱游山玩水，于美食佳肴上也颇有见地，蒋万实对他很是头疼。
去年姜星沉想开个酒楼，方便打探朝中消息，蒋璟之见这是个好机会，便朝姜星沉毛遂自荐，成了这酒楼暗中的管理者。
在吴娇月的帮助下，蒋璟之很快就学会了怎么打理生意，四方酒楼也真叫他做的风生水起，宾客云集。
蒋万实虽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对自己这孩子刮目相看了。
……
酒楼到公主府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因各府常让酒楼给自家送席面，所以挂着四方酒楼木牌的马车进了公主府并不会叫人生疑。
蒋璟之被人带着到了霞明殿偏殿，黛杨正伺候姜星沉写字。
“学生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姜星沉见他过来，面色有几分疑惑。
“可是店里出了什么事吗？”
“回殿下的话，今日下午宫中有一位刘内侍过来，说是奉商秉笔的命，送了这东西过来。”
姜星沉看着过来的竹筒，不由得皱了眉。
往常她和商陆传信都是用宫中的一条暗线，除了上次芍药宴时商陆亲手把纸条传过来以外，从未用过自己不熟悉的人。
今日怎么叫刘内侍传信，还把信送到了四方酒楼？
“黛杨，你带蒋掌柜下去喝茶，让人守着侧殿的门，别叫旁人进来。”
看着殿门缓缓合上，姜星沉的目光又回到那截小竹筒上。
那竹筒外头裹了一层极薄的宣纸，上头盖了一方小印，印上没有字，只有六片极小的竹叶，正是商陆的秘印。
姜星沉见宣纸没有破损，便小心的将那竹筒打开。
竹筒里是一张卷起来的纸，打开去看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姜星沉想了想，从博古架上的小盒里取出一把裁好的松枝。
袅袅青烟升起，纸上的字也慢慢显露出来。
“此事已成，殿下可静候佳音。刘德心思不纯，须借殿下手杀之。”
姜星沉有些赞许的点了点头，商陆行事果断，这么快就把沈薇弄妥了。
这刘德她倒也记得，先前几次三番朝自己示好，听说商陆到了司礼监以后他又拼命巴结，如此两面三刀之人断不可久留。
“来人，把韩彦叫来，就说本宫有事吩咐。”
外头守门的秋峤应了声，招手让一个小丫鬟去前院请人，自己还是守着门寸步不离。
她去年秋狝时受的伤已经好全了，姜星沉本想开恩放她回家，可她家中父母俱亡，兄长又不是良善之人，只得作罢。
秋峤是个灵透的人，并没有因自己救了姜星沉而狂妄自大，反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妥，颇有第二个黄栌的意思。
“天气渐热，还望殿下珍重自身，勿要贪凉。”
读到这儿，姜星沉讪讪的将手中凉水湃过的果子放下了，脸上却有些热。
这商陆怎么像长了千里眼一般，正好瞧见自己吃凉果子了呢？
姜星沉手中的松枝往下挪了半寸，纸上剩下的东西也露了出来。
不是意料之中的字，而是两寸来长的一幅画。
寥寥几笔勾出一只狗头，有几分小芝麻的样子。那狗嘴里还叼着一朵垂丝海棠。
看着这画，姜星沉的脸轰然一红，好像所有的血液都涌了上去，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有这样执着的人呢？明明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朝他泼冷水，可他却像是有源源不断的热情一般，叫人难以招架。
“殿下，韩指挥使来了。”
秋峤的声音传来，姜星沉忙将手里的信夹到书中。
“请他进来。”
只见韩彦一身石青色的袍子，大步流星的进来了：“臣韩彦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韩彦拱手行了一礼，垂头站在一旁，连眼都不抬一下。
姜星沉也知道他这样的缘由。韩彦和商陆交好，俩人常常一起切磋，而韩彦并不知商陆离开的真实原因，还以为是姜星沉厌烦了商陆，故意将他弄走了。
“一会儿蒋璟之走的时候你跟他一起过去，四方酒楼那里有个姓刘的内侍，你趁天黑把他扔到护城河里去，本宫要看见的是他意外身亡。”
姜星沉不欲和他掰扯太多，干脆果断的吩咐着。
韩彦听了这话却是大吃一惊，眼瞪的铜铃一般。
他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京中都是一片和睦，每年因“意外”死的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就连自己族里也有为了争权夺利害了旁人的。
自己手上虽不干净，可到底没见过一个花朵般的女子就这样明明白白的指使自己去杀人的。
“怎么，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