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将草席抬到乱葬岗时已经酉初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真是晦气,怎的偏偏叫咱们哥俩赶上这出力不讨好的事情。王二你今日算是知道了吧,咱们府里还是殿下最大,什么商陆李陆的,长得再好也不顶用。”一个圆脸小厮皱眉看着前头的荒地,扭头往旁边啐了一口。
另一个年纪小一些的小厮惊弓之鸟一般 四处看着,腿也止不住的抖着。
“刘……刘大哥,咱们就把她放这儿吧,别……别往里头走了。”
那姓刘的小厮四处打量了一番,见确实不好再往里走,便找了个略干净的地方将草席丢了进去。
“可算弄完了。”王二松了一口气,转身便踩上一个草席。
“啊啊啊啊……”
王二连头都不敢低,一边叫唤一边往远处跑去。
“你这小王八,吓死你爷爷了。”刘甲冲着王二的背影骂了两句,转身朝那草席拜了两拜才离开。
许是被王二吓着了,刘甲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看,一边念着地藏经一边往城中赶。
一旁的树下忽然闪出了两人,其中一个略矮些的抬手便揪住那高个儿头上的发髻。
“靳闻,你的胆子是不是比针尖还小啊!他在那叫唤你怕什么,要不是姑奶奶我捂着你的嘴,你怕是要被那两人当成鬼砸死了。”
吴娇月手下用力,那靳闻疼的龇牙咧嘴,一把便掐住了吴娇月的脸。
“你个男人婆,若不是你给的钱多,小爷我才不会和你一块来这鬼地方呢,你快把小爷的头发放开。”
靳闻一边挣扎,一边要伸出另一只手去掐吴娇月那边的脸。
“呦,你还知道本姑娘给的钱多啊,要不是我,你早就被追债的人捅死了,说不定连个草席都没得用。”吴娇月一个用力将靳闻扭在怀里,一双手死死的扯着他的耳朵。
原来这靳闻是个江湖游侠,功夫也不错。只可惜他爹是个赌棍,输了上万两白银,追债的人从他爹身上捞不到油水,便想着把靳闻抓住卖到暗阁中,让他做个见不得人的杀手,杀人赚钱。
可靳闻到底有几分武艺,追债的人抓不到他,便起了杀心,正巧让吴娇月救了。吴娇月见他功夫不错,正巧自己又缺侍卫,便替他还了钱,靳闻便也跟着吴娇月南来北往的操持香衣阁的事情。
靳闻挣扎着,脸却蹭上了一处柔柔软软的地方,等到他意识到的时候,脸已经涨的通红。
“错了没。”吴娇月一心想叫靳闻服软,显然没意识到两人动作的不妥。
“好了好了,小姑奶奶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饶过小的这一次吧。”
靳闻服软的话张口就来,显然是说过多次了。
“这还差不多。”吴娇月满意的拍拍手,忽然想到了什么:“坏了,忘了正事了,快去找商溪。”
两人忙往方才刘甲丢下的地方跑去,卷着商溪的草席还好好的在那放着。
吴娇月推了靳闻一把:“你,把她背出来。”
“我?”靳闻用手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得溜圆:“你叫我背一个死人?”
“胡说什么呢。”吴娇月一巴掌扇在靳闻后脑勺上:“她只是用了假死药,人还活着呢。”
“我不,我娘说了,我只能背我媳妇。”靳闻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放屁,先前我脚崴了你不还背过我吗?别那么多废话,不背马上把姑奶奶我的钱拿回来。”
靳闻却是红了脸,小声道:“那……那不一样嘛。”
吴娇月却不愿意同他掰扯那么多,伸出手道:“还钱。”
看着面前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靳闻不情不愿的将商溪扛在肩上,边走边嘟囔:“扛就扛嘛,说什么还钱不还钱的,多伤感情,这么凶的人,小心以后没人和你成亲。”
“自言自语什么呢?”吴娇月听着前头的人嘀嘀咕咕的,皱眉问道。
“没什么,念金刚经呢。”
听了这话,吴娇月极优雅的翻了个白眼,三步并做两步跑到了马车上。
靳闻将商溪脸朝下放到马车里,小心的将车门关好,驾车往京郊的庄子里去了。
马车上,吴娇月将准备好的药灌进商溪嘴里,约莫一盏茶后,又从一旁盒子里拿出小小一瓶嗅盐在她鼻尖晃了几下。
“你又用你那臭瓶子了?”靳闻略带嫌弃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
吴娇月捏着鼻子哼了一声:“你说的那臭瓶子是从西域大秦传过来的,有钱都买不到。当初若不是它,你怎会醒那么快。”
似是又想到当初自己受伤昏迷的情景,靳闻罕见的没和吴娇月顶嘴。
“呃。”
商溪皱着眉挣扎了一下,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只是身后的伤口还未上药,整个人有些发烧,眼也似睁非睁的。
“你是叫商溪吧,你别害怕,我奉主子的命来救你,你现在已经安全了,等咱们到了地方给你换药。你可以先睡一会儿。”
吴娇月说着便把一旁准备好的蚕丝被盖在她身上,小心的用帕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珠。
靳闻听着马车里吴娇月温柔的声音,心头也软了起来,没想到那样一个雷厉风行的“男人婆”竟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
哒哒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越传越远。
商溪睡的极不安稳,身后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好像有人拿火把灼过一般。
她还记得自己受刑时,哥哥倔强的立在自己身前,替自己给殿下求情。
对,哥哥呢?他知不知道自己还活着?殿下会不会迁怒于她?
商溪拧着的眉都没有放松的痕迹,额上也一直往外冒汗。
“小小年纪,怎么就愁成这样了?”
一个极柔的声音响起,温热的帕子一点一点将自己脸上的泪痕擦去,带着十足的怜悯和心疼。
商溪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也是这样的温柔,温柔到即使全家被皇上下令杀死,她还想着让自己和哥哥放下仇恨好好活着。
一滴泪从商溪紧闭的眼角流出,又被吴娇月小心的用帕子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