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赤心剑“啪”一把将书合上,做出一副牙酸的表情。
“我说徒弟啊,这话本子不会是莫辩理那个老秃子写的吧?怎么闻着就带了一股老和尚独有的酸味儿。”赤心剑摇头叹道,味儿太冲了,她甚至看完这句话都能看见一个光头在她眼前晃悠。
沈飞阳磨药的手一顿,翻了个白眼:“师父,我老秃驴师父可是快九十岁的童子身,你觉得他能写得出来这种东西?”
“嘶,也是,不过他还是童子身呢?我怎么记得他年轻的时候,和蓝家那个家主的姑奶奶好像还有过一段……”赤心剑把书放下,这书上的字迹,明显是面前这便宜徒弟的,也不知道她哪里看来的这么个故事,还写下来丢给她这老人家看,不过倒是个不错的解闷读物。
沈飞阳立刻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瞪大了眼睛往赤心剑身边凑了凑:“诶?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师父你给我讲讲呗?是不是什么神秘妖女蛊师配圣僧啊,看不出来啊,我师父还有这种桃花呢?”
赤心剑白了她一眼,“我们这帮老东西,半只脚都埋进土里了,还能有什么可打听的,滚一边凉快去!”
“不说就不说,那么凶干嘛……”沈飞阳磨药的手更迅速了些,她前两天一不小心把弹劾她的御史胡子给燎了,于是这两天跑到师父这躲清闲,结果清闲没躲到,反而给师娘觅雨当了苦力,蹲在这院子里,光是捣药就捣了两天。
“诶,师父,你和师娘怎么认识的啊?”沈飞阳贼心不死,八卦乃人之本性,她听不到老秃驴年轻时的八卦,还不能听听眼前这位师父的八卦了?
“还能怎么认识的,拿眼睛认识的呗。”赤心剑哼了一声,又把话本子展开,心不在焉地翻了几页,脑袋里想得却是几十年前,她和觅雨初次相识时的场景。
那时的觅雨也不是觅雨,“觅雨”只是寻风觅雨阁的首领代号,还没成为阁主的觅雨,只是上一代觅雨的弟子之一,真名皇甫云。
而那时的她也不叫赤心剑,只不过是天山派一个有些天赋的普通女弟子,天山派的师父师伯们都叫她殷天。
二人初次见面的印象并不算美好,皇甫云觉得殷天狂妄自大,殷天觉得皇甫云假装清高,二人互相看对方不爽,主要原因是为了一株草药,殷天下山时她的师父已经死了,师伯克扣她的月俸,她穷得揭不开锅,不得已跑去做赏金猎人,接了个采药的活儿。
然而,初入江湖的皇甫云却先得到了这株药草,转手就被人骗了白给了对方,气得刚砍死了周围毒蟒的殷天,都忘了顾及一下对方师门的背景,气冲冲地跑过来和皇甫云大吵了一架。
结果殷天还没吵过对方,两个人不欢而散,转头在潭州再见时,是在一个卖米线的摊子上,听着殷天腹中如雷般的饥饿动静,皇甫云这才明白,这天山派弟子当时为啥莫名其妙地和她吵了一架。
“那日是我不好,殷侠士请坐。”皇甫云年轻时是个实诚人,生活在象牙塔里的她还未见识过江湖的险恶,一个不注意,她就被殷天赖上了,一度成了殷天的长期饭票。
“师父,你咋了,想什么呢?”沈飞阳磨着药,一抬头就见赤心剑正在神游太虚,赶紧叫了一声。
“我老人家在看你写的话本。”
“……这故事有这么无聊吗?我觉得还挺浪漫的啊?”沈飞阳不解其意,虽然她前世看电影时一开始也没看懂,不过自己的恋爱脑长出来以后,她就模模糊糊地能懂一些了。
“不无聊,挺有意思的。”赤心剑随口敷衍道,沈飞阳见状嘴角一抽,幽幽道:
“是吗,可是师父,你书都拿反了……”
赤心剑面不改色地把书转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正想开口给自己挽尊,就见觅雨背着药篓回来了,于是她立马把书丢到了一旁,非常狗腿地跑过去接过药篓,动手开始把里面的药草分拣出来。
“……”沈飞阳有点无语,叫了声师娘后便继续捻药,她突然想起,赫兰心曾说赤心剑的大弟子不是大弟子,而是她和觅雨所生的女儿?
觅雨走到了竹筒边上洗了洗手,她的脸上还是那副五十岁的样子,看着比赤心剑老了许多,但气质却依旧娴静清雅,手脚麻利得不像个快要百岁的老人。
沈飞阳心想,难道进了玉龙境,也能延长寿命?要不要督促一下卫茗徵也练一练……算了,一个国家的皇帝寿命要是太长,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除非卫茗徵乐意退位当太上皇。
觅雨见她发呆,也没说什么,只是想起了她的女儿,便开口道:
“问心,过几日皇太女若是得了空,你便带到我这里来,我来给她诊脉看看。”她顿了顿,又道:“仅仅是为了防患于未然而已,叫圣人不必多心。”
沈飞阳愣了一下,点头道:“好。”
觅雨便不再说话,转过头开始打理赤心剑分拣好的药草,她眸子暗了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
赤心剑因出海受损,闭关养伤时,她们的女儿病情恶化,又因北洲人的宫廷斗争而催化了死亡,觅雨千里迢迢赶到耳塔城,却为时已晚,她一直觉得,这是老天爷收走了不该属于她的孩子,因此心如死灰,在小海城蜗居了很久。
直到赤心剑带着莫问心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堪堪放下往事。或许是为了弥补年老失女的遗憾,觅雨选择了留在长安,打算亲眼见证这莫问心和她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
愣神间,一支泛着香味的茶花被簪到了她的头上,觅雨微微一愣,扭头就看见不知何时溜走的赤心剑在对着她笑,她摸了摸头上娇嫩的花朵,无奈地笑了笑:
“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带这个做什么?”嘴上虽然这样说,手却没有把花摘下来。
赤心剑摇头道:“无论什么年纪,这花儿都最衬你。”
一边的沈飞阳挪了挪屁股,打算离这两个旁若无人地秀恩爱的长辈远点。
她有点后悔,还不如回长安去挨骂,好歹卫茗徵晚上会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