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杲杲,云雾缭绕,八月的辋川不见半点秋风的萧瑟,只见青山绿水,四季常春。
一抹江青色衫裙的女子,负手立于高山之巅,俯视,清冷的目光锁定在那几座堪称华丽的宫殿之上。
精致的眉眼紧紧的皱在一起,半晌转身消失在原地。
......
大自然不会共情人的悲凉,更不会沾染人的污秽 。
当众人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它也仍旧是那样,自顾自的完成独属于它们自己的生命历程。
半点不会被众人脸上沉重的神情所影响。
只是这勃发的生机,与众人的静默完全不同却又诡异的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幅神异的风景,这给准备夜探乐冥教的众人添了几分肃杀。
世人眼中的辋川是绝命谷,罗刹殿,但是辋川的山,辋川的水,仍旧自由的生长,不会因为谁而改变。
叶揽星蹲在树枝上如是想。
“唉!”
本不该来的,但是一连几日,夜夜噩梦,连虞神医的安神汤都压不住。
没办法,她只得一遍又一遍的修习功法,才勉强稳下心神,这不,有了精气神就到辋川找病根来了。
好了,反正,反复无常的叶揽星叶大侠瞒着相公出来了,此行她势必要把那座宫殿搞清楚。
什么势力,让她几宿几宿的做噩梦。
正好萧顾清几人也有夜探辋川的打算,她可以带个路,但是并不一道行动。
恢复实力的叶揽星带着人快速的穿梭于林间,越过怪石乱岗,枯藤断崖,穿越艰险总算是到了乐冥教大门口二里地外的高坡上。
“前面就是乐冥教,我们就此别过吧。”叶揽星说完这话,猫着腰扒开树枝,便照着记忆寻了个道,进入了乐冥教。
萧顾清并未亲自前来,来的只是武功高强的暗卫,对于叶揽星单独行动这一点他们也没有立场不同意。
何况不一路他们也并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王爷交代的任务是否能完成。
“前面应该就乐冥教中心位置了,上次阿执便是在这个巨大的广场上等自己的,所以方向没有错。”
叶揽星心里嘀咕,心中不断回忆明显的建筑以此来辨认方位。
“呼。”
前面就是那耀冥师修炼的住所,只要自己小心一点,总不会被发现,而且自己也不进去,就在房子外围查看。
叶揽星躲过巡逻的魔教中人,弯着身体,把自己缩在阴暗处,沿着墙角,一直挪到那面特殊的墙的后面。
这座宫殿处于整座建筑群的最后,但是地势是最高也是最宏伟的,背靠一处似欲腾飞的大山。
拿出一把匕首,开始在墙上凿,不得不说这面墙不是一般的厚,甚至是这座房子四面的墙都比其他建筑要厚。
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一时不察才错过这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把带着内劲的匕首,很是锋利,不一会儿便在不易察觉的角落,撬出了一个洞。
叶揽星伸手取下一块砖,一股刺鼻的味道瞬间萦绕鼻间,且越来越浓,但是也未见着猜想中的东西,只是外墙包裹住的泥土是不正常是微红。
凿开墙,她便开始挪了个地方继续凿,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流程,只是这次她在这个墙体中发现了几根近乎腐烂的竹竿,看起来像是不能用快要报废了。
叶揽星沿着竹竿的位置,开始刨土,从地下挖出很多这样深埋的竹竿,这些竹竿到底延伸到何处?
手实在抖的厉害,叶揽星狠狠呼了口气,换只不那么颤抖的手,劈开这班班点点腐烂的竹子。
叶揽星伸出手,取出一块手帕捡钱一小截断竹,包了起来。
快速回填泥土,叶揽星起身一把撑在墙上,身形一晃,腿发软。
似想起什么一般,手狠狠的在自己衣裳上擦拭,直到手红肿生疼才罢休。
“嘎吱。”
“什么人?”
叶揽星一惊,脚下生风,快速跳开,此时也顾不得那是什么什么方向了,哪里没有惊喊的声音就朝哪里飞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叶揽星身体一歪,靠在墙上克制的喘着粗气。
这一大帮人也不点灯,更不出声,只是到处搜,到处跑,一不留神就会撞上,怪吓人的。
真是见鬼了,这些人真是邪门,捉人是这样捉的?叶揽星抖抖身体,像鬼一样,阴森。
不等她跑出乐冥教,这各个出口已经被封严实了,一个苍蝇都不给出去,何况叶揽星一个大活人。
花祁卿一把揪住正在到处找出口的叶揽星,不等人反抗,直接勾住脖子带回自己居住的院子。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叶揽星头秃,疲惫的靠在被紧锁的门框上,“就是最近一直睡不着,出来逛逛。”
花祁卿看着她这身打扮,无言,这么专业的装备,夜行衣,匕首,面罩......,哪里有出门闲逛的样子。
“咳,一点小癖好。”
叶揽星不说,他也能猜到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无非就是冲着那座大殿来的。
想来那个人已经在她面前修炼邪功了吧,作为试探。他肯定不会放一个影藏危险的人离开,除非他认为叶揽星不成威胁。
花祁卿抱手,站在她对面,“你已经知道了!”
“知道什么?”
叶揽星面容平静,半点没有方才的单蠢。
“知道那个邪恶的秘密。”
“呼。”
叶揽星轻轻叹口气,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上一杯还在热乎的茶水。
“喝吗?”
花祁卿扶额,迈步跟了过去。
“所以你的回答呢?”花祁卿只是想从她嘴里听到她自己的肯定罢了。
“嗯,那是什么?”
“你不知道?”
“天太黑了,但是有股很浓的血腥味还有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
“一到夜晚就很明显,或者说整个乐冥教,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这种味道。”
叶揽星很困惑,为什么白天闻不到,按照空气传播和热胀冷缩的科学道理,青天大白日的味道不是更明显吗?
“嗯,这就是那个令人作恶,胆寒的秘密,耀冥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为什么?”
她想问那个耀冥师为什么要那么做,但是用脚想也知道,花祁卿又不是变态,他怎么会知道。
“你相信有人可以活很多年吗?一百甚至两百年?”三百年!
花祁卿并未回答她的话,而是反问了她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
“一百年不是不可能,但是两百年明显不真实,......,怎么你怀疑耀冥师是个活了很久的老妖怪?”
叶揽星奇怪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毕竟那耀冥师虽然枯瘦,可也没有百年,最大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花祁卿沉默,沉默便是默认。
叶揽星了然的点点头,“你为什么会这种想法?”
“也有可能是他在故弄玄虚,以此来达到某些目的?”
花祁卿摇摇头,站起身,“带你去个地方!”
叶揽星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拿上匕首站起身跟着他溜出院子。
避开搜查的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一间荒废已久的屋子。
“咯吱~”
花祁卿走在前面退开那扇积灰甚重的房门。
“咳咳咳。”
叶揽星以手背覆盖住口鼻,但仍被呛了一嗓子。
“只是前任教主的住处,荒废许久了,有点灰。”
“嗯,我们来这做什么?”
叶揽星随意的拍拍灰,环顾四周,空荡的房间只有一张落了十厘米深的灰尘,蛛网到处都是。
不小心往旁边一歪,就能吃上几根蛛丝,叶揽星面无表情的伸手在空中划拉几下。
“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嗯,这边。”
花祁卿搬开快要散架的书架,那后面有一扇暗门。
“!!!”
叶揽星自觉的跟在花祁卿身后,过道狭窄阴暗,一点光亮都看不见,花祁卿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黑暗中勉强看得见那抹光。
看着火折子能点燃,有亮光,叶揽星默默的跟在身后,起码有空气,不至于被憋死。
但,该说不说,这点光等于没有,反而更加看不见路了阿喂。
不知道走了多久,前面的花祁卿停下脚步,叶揽星也依葫芦画瓢,他咋做她就咋做。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反正她全程都是凭着感觉走的,叶揽星看着花祁卿举着火折子的手,默想,‘一个人也是蛮害怕的。’
“前面就到了。”
花祁卿领着她七拐八拐的不知道岔到哪条“大道”上了,火把骤然亮起来,整条通道宛如白昼。
再往前走上几步,便是一个空旷的暗室“哇哦。”没想到乐冥教地下还有这么大的密室。
叶揽星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墙上五颜六色的图画,鲜活又诡异。
“这是?”
“!!!!”
震惊!
“这是上一任教主偶然发现的,后来他秘密打通了那条密道,一直连接到刚才那条明亮的通道。”
花祁卿跨上石阶,看着这些神秘诡异的壁画,露出一个嘲讽冷酷的笑容,话锋一转,说起上一任教主。
“只是后来他在莫名去逝了。”
“当然,比起意外身亡,我更相信他是知道了什么被灭口了。”
“贵教真乱。”叶揽星赞同的点头,应和。
“这画上应该是讲述了一个故事?”
叶揽星从头到尾,仔细观看,壁画实在精美且颜料搭配大胆瑰丽,故事荒诞无比。
壁画内容,从刚开始就非常令人疑惑,因为实在太神奇了,画中,一名刚出生的婴儿被一男子高高举过头顶,四下皆是跪拜之人。
而后小孩慢慢长大,可以看出是一名男姓,少年经历了许多神奇超乎科学的事情,整整三面墙都刻画的这些故事。
其中不乏许多奇珍异兽,和腾云驾雾的仙人。
花祁卿站直身体,站在一旁,这些画他看过许多次,甚至连梦里都会浮现这些场景。
“据说,乐冥教创教之初,是当年第一任教主偶遇仙人,得了仙人真传,才创立了乐冥教。”
“仙人?”
二人继续往后看,后来少年在与人打斗的过程中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人间。
叶揽星看着这些壁画出神,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或许自己一开始的想法就是错的,嘴唇不自觉干涩的轻抿。
那仙人跌落人间,重伤将死,被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所救。
仙人发了善心,为了报答这份恩情,给了猎人许多好处,帮助他建立了一份偌大的家业,甚至在他面前表现了不同凡响的一面。
比如容颜永盛,即使伤势很重,实力也是佼佼者,天下无人能敌。
何况,仙人不会屈居他人之下,慢慢有了掌权的心思。
但人心都是贪婪自私的,猎人害怕男人离开更怕他夺走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便设计囚禁了仙人。
从此仙人便被猎人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被严密的看守起来。
而这猎人似乎相信他是仙人,每日必放仙人的血给自己日渐衰老的身体饮用,如此也真苟活了一百一十二年。
但仙人哪会坐以待毙,后来他找了机会蛊惑看守他的人,教授男人功法,唆使他放自己出去。
那么很显然,那个跪伏在仙人残缺的双脚边的便是乐冥教第一任教主了。
果不其然,叶揽星往后看,那男人果然在仙人的帮助下,成立了现在的乐冥教。
叶揽星看着墙上大大的用鲜血写成的繁体的林字,一时无言。
“这个林是霁州林家吗?”
花祁卿走到她身边,也看着这有些发黑的大字,默默点头,“我想是那个林家!”
“......”
二人约定杀林家救仙人。
但,当时的林家盛极一时,男人不想因此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魔教,便违背誓言没去搭救仙人。
没想到每一任的教主包括男人自己都死于非命,不过,想来应当是仙人给的功法本身就有问题,毕竟历任教主都禁不住天下第一的诱惑,修炼相同的秘籍。
所以后面有人依照第一任教主留下的手札,救出了仙人,乐冥教教主宝座才不会成为人人闻之色变的短命椅。
四面墙壁上的绘画,到此算是完结了。
但叶揽星总觉着这事不会那么容易完结,她很困惑,难道这仙人事后就没有像向林家复仇吗?
仙人本以为是机遇,是天道的考验,没想却被林家祖先囚禁百来年,在人间活活熬了三百年的老头子,容颜慢慢变老,大小便失禁,活着不如死了。
要是她,她估计得气死。
“唉。”叶揽星深深叹口气,心情很是复杂,一时也不知道到底是震惊多一点还是怀疑多一点。
“这画保真吗?”
“不知道,无法考证,但是你头顶还有岩画。”
“?!!”
叶揽星依言抬头,头顶赫然也有一副庞大的图画。
画风与前面的完全不同,也可以说风格完全割裂成不同的两面,一半是满天血色恶鬼扑食,一半是清冷寂静的圆月。
“这是什么意思?”
叶揽星昂着头,双手环胸,认真思考,莫不是这仙人精神分裂了,精神病?
“不知。”
花祁卿摇头,却遭到叶揽星一个白眼,“你啥啥都不知道,我真服啦。”
当然这话并没有半点恶意,花祁卿也未生气,苦笑一下,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像傻子一样,直到死都被蒙在鼓里。
“嗯。”
“......”
叶揽星咳嗽一下,想挽救一下自己说错的话。
“咳,其实我也不知道,半斤八两,咱俩纯纯属于难兄难弟,谁也不说谁了。”
“好。”花祁卿被这话逗笑,抱着佩剑乖顺的站在一旁。
给人一种错觉,仿佛这人很好欺负一样,会不自觉忽视他魔教教主的身份。
二人本想再观摩一阵,但是狭长的通道里,远远地传来了轮椅滚动的声音伴随着锁链拖动的声响,悉悉索索,格外瘆人。
“走。”
花祁卿飞快抓着她的手,急忙朝另一个通道跑去,迅速地打开一道道暗门,躲去了身影。
叶揽星乖乖闭上嘴,跟着花祁卿东窜西窜的逃出密道。
“那该不会是?”
花祁卿皱眉,“嗯。”
叶揽星真的每天都在叹气,这吸气都越来越困难了。
“害!走吧,回去了!”天光将亮不亮的时辰,山间最是朦胧,等看清楚眼前的景色时,她人都傻眼了。
“这是哪儿?”双腿发软。
“一线峰。”
花祁卿说完便抬脚走上那一条仅容得下一个人过的道路,如履平地,他真的没看到两边悬空的高崖吗?
不愧是一线峰,山如其名,真的就如一条横跨两座大山的天线,看着深不见底的云雾,叶揽星可真胆寒。
“好高呀,呜呜~我要爬着过去吗?”
叶揽星头是半点不敢往下低,深怕那股子被深渊吸附的眩晕感给自己薅下去。
看着前面身轻如燕的花祁卿,叶揽星不死心的哀嚎。
“慢点啊!”
花祁卿回头,一脸无言的看着叶揽星蹲在地上,慢慢挪动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捂住额头。
转回身子,落在她面前。
叶揽星颤颤巍巍的昂头,无法忽视花祁卿伸过来的手掌,努力平视前方。
凭本事怕的死,她寒颤啥了。
“你怕高?”
花祁卿紧绷着的俊容在看到她这抖成筛子的手时,不由得一笑。
“不,我怕死。”
开玩笑,这么高,掉下去会从直接升腾成鬼魂的吧。
叶揽星扶着花祁卿,手上有个支撑点,也不是那么怕了,好在这段路不是很长没用多长时间。
稳稳踩结实地面,叶揽星松开花祁卿的手,心跳慢慢平稳,没有那么激烈。
“好了,谢谢。”
叶揽星晃悠了一下身子,抽出自己的黑布蒙上脸,朝他抱拳,“先回家了,告辞。”
“嗯,下山路滑,注意安全。”
叶揽星笑着点头,然后转身离开。
虞执一直在辋川外面安排了暗卫,但是她上山的时候都小心的避开了,现在下山自然也不能让他知晓,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叶揽星看着天边逐渐清晰的白云,加快了速度。
等她赶回霁州城的时候,天已经大量,老远就看见站在门口等她的虞执。
怎么了这是?
她不是留了信吗?
叶揽星疑惑的坐过去,拉着他的手,“怎么了?”
虞执并没有回应她小心的问询,也没有如她想的那般回握她的手,而是冷漠的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
“阿执!”
叶揽星受不住这么冰冷的疏离,视她如无物的表情,真的很让人崩溃,她下意识的伸手捂住那双好看的眸子。
叶揽星讨好的唤他一声,“阿执~”
虞执眼前一黑,光线明暗的变化让他从黑暗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他站在此处等太久了,冷漠的表情还来不及收起来,却不料叫她误会,可他不打算解释,他希望星儿长教训,再不会这般肆意妄为。
虞执抓住她的手腕,眼尾微红,偏执又带着理性的克制的看着她。
“去哪了?”
叶揽星一怔,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仿佛刚才的冷漠只是她的错觉,可她很确定,她没有感知错。
此时,她也不敢再瞒他,一五一十的和他解释。
“这么危险,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
“咳,我就是去弄清楚,不打算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叶揽星楚楚可怜是看着他,他刚才真的有吓到她,现在他又变成她熟悉的阿执了,那自己就可以哭了吧!
叶揽星委屈的扑进他怀里,抓起那身上好的苏锦抹眼泪。
虞执一愣,顿时手忙脚乱起来,“星儿 别哭,我刚没生你的气,只是我没反应过来。”
“真的?”
“真的,你信我。”
“我信你。”
但是还是很好哭,她压根停不下来。
最后,两人在小玲的提醒下,才回想起这是在家门口,周围围了几个好事的吃瓜群众,羞涩的回了屋。
羞涩的只她叶揽星,虞执跟在后面,不慌不忙的揉着自己的眼尾,半点害羞的意思都没有,稳如老狗。
叶揽星蒙混过关,成功让虞执没生她的气。
她亦仔细的与虞执和小玲讲了这一晚上的所见所闻,皆称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