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沈星阑将自己代表少将军身份的令牌,作为回礼,赠送给了他。那块令牌,就相当于他自己,持令牌者可自由出入北疆诸城和各地军营,特殊情况下,也可调动当地军队。
其他人不知道这块玉佩的用处和价值,这才让它后来能一直在她身上。
她从漠沧山顶出来,身上只有那块玉佩和那把匕首,之后多年,她也一直将它们带在身上。
言沐竹拿着的那块令牌,因是沈星阑赠送的,沈峰和沈星耀也一直没有将它收回去。直至今日,它在北疆,依旧可作通行路引。
沈归舟回神,“那块令牌,是阿阑送给修哥哥的。修哥哥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吧。”
言沐竹听到她这话,停止了准备拿令牌的动作。
沈归舟不大的声音透着郑重,“吟姐姐和雪姐姐,以后就拜托给修哥哥了。”
她这是也不准备带走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言沐竹望着她,也没去收那块玉佩。
他看了她一会,出声问道:“准备去哪儿?”
“走到哪是哪儿。”
“……什么时候走?”
“暂时还不清楚。”
她这是不想告诉他?
沈归舟知道他想岔了,补充说明,“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完,等办完了,就走。”
“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就是些小事情,我自己可以。”
言沐竹便不好再说什么。
沈归舟浅浅一笑,“到时候,我就不和你道别了。”
沈归舟举起茶杯,“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送人,亦不喜欢别人送我。”
她一直以来,确实如此。
言沐竹听言,不好再问她详细的。
迟疑稍许,他端起茶杯。
茶喝完,沈归舟起身,“修哥哥,保重!”
言沐竹将帷帽和狐裘取给她,“不管去哪儿,都好好照顾自己。”
她接过东西,答应下来,“嗯。”
他没有强求,却还是希冀,“……若是有时间了,给我写信。”
沈归舟声音慢了半息,最后也答应下来,“好。”
听到她这句‘好’,言沐竹放心了。
“我先走了。”
“好。”
言沐竹送她到门边,脚步停了下来。
沈归舟带着帷帽径直下楼,知道他就在后面看着,没有回头。
两个人,这次一别,谁也没说再见。
那块玉佩,沈归舟留了下来。
言沐竹返回去看着玉佩,恍神了许久。
沈归舟答应了帮陈穆愉找太子妃,没有食言。
可是,三日过去,云中楼的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沈星蕴这个京都的土霸王也没有任何发现。陈穆愉自己那边,同样是一无所获。
若是绑票,这么久了,绑匪也应该送个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图什么。
三日过去,他们却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这太子妃,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沈归舟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被人撕票了。
她刚想让人告知陈穆愉,她尽力了,这太子妃的事,让他自己想办法,陈穆愉又亲自来了客栈,询问她这边的进展。
沈归舟实话实说,没有进展。
陈穆愉眉头微蹙,一看就是他自己那边也没有什么进展。
沈归舟好心给他提议,干脆将婚期往后延一延?
他这太子妃都不见了,这婚期不延也没有用。
然后她就发现,陈穆愉看她的眼神似乎又变成了三日前的模样。
她意识到了这提议可能带来的误解,很是冤屈,他不会还以为他的太子妃失踪跟她有关系吧。
她将刚才的话收了回去,“你要是不想延期就算了。”
反正又不是她成婚,他想如何就如何。
没成想,陈穆愉反问她,“那这婚我一个人成?”
沈归舟被他问倒了,“……那你就延后。”
陈穆愉又问:“太子大婚,早已昭告天下,明日就是婚期,如何延期?”
沈归舟哑住,这事的确有些难办。
太子大婚,现场没有太子妃,太子和皇室颜面荡然无存先不说,这个事情就彻底闹大了。
天楚帝一定会让人彻查此事,沈星蕴这段日子一直在那折腾,万一天楚帝查到他,很有可能演变成顺藤摸瓜,牵扯出许多事情来。
本来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但若在这里出了岔子,也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她还没说话,忽然发现陈穆愉看她的眼神又有了变化。
他这么看她做什么?
她脸上有脏东西?
刚想伸手去摸,陈穆愉开口了,“明日的大婚必须如期进行,太子妃也必须在。”
沈归舟听着他这肯定的语气,豁然贯通,他是打算先找个人顶着?
“你准备……”
“只是这个事情,非同小可,这个人选,不能随便。”
陈穆愉的话算是肯定了她的猜想。
这算是一个办法,但她有一个疑问,先不说他这个胆子大小的问题,若是以后太子妃找回来了怎么办?难不成他是觉得所有人都瞎?
她还没说什么,陈穆愉忽然问她,“你先前说,我们之间就算没有感情,也有交情。”
沈归舟怔住,她说过这种话?
陈穆愉眼神里是信誓旦旦。
沈归舟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这样认为的,可她原话是这样说的?
“这个事,找别人我也不放心。”陈穆愉思索一息,提议,“不如,你辛苦一下,帮我这个忙。”
什么!
“我?”
这是帮个忙的问题吗?
陈穆愉苦笑了一下,“我知道你想和我划清界限,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可以信任你。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们就算两清了,你以后也不必对我有任何愧疚。”
这话听着有点绕。
她感谢他如此信任她,可她怎么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听着最后一句,沈归舟的质疑一时又有些底气不足。
“……那若之后,你还是没能找到你的太子妃呢?”
陈穆愉满不在乎,“那是我的事,以后就不劳你操心了。”
沈归舟碰了个软钉子,不好再接话。
听不到她的话语,陈穆愉忽然又问:“你不愿意?”
这根本就不是愿不愿意的事。
沈归舟想和他好好说说这个事情,“我……”
才说一个字,被陈穆愉打断。
“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就算了。”
他唇角微扬,却看不出笑意,声音里还带着落寞。
啊?
“你……”
“父皇那边,我会自己去解释的,你不用替我操心。文武百官……”陈穆愉眉头皱了起来,“文武百官那问题倒是不大,就是那些世家,恐是又会生出许多心思了。父皇先前削弱了他们在官场的势力,让平民取代他们,他们有不少意见,杜家那边,或许会以为我在耍弄他们……”
他碎碎念念了一大堆,从天楚帝讲到了满朝文武,又从满朝文武讲到了世家大族,世家大族讲完又到了宗亲士大夫、前来祝贺的番邦使臣等等,他像是在讲给沈归舟听,又像是在讲给他自己听,沈归舟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最后他微叹了一口气,眉头紧锁地总结道:“其实,不过是丢失一点颜面,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虽然说得有点多,但他说得似乎也都有道理。
太子大婚,是举国欢庆的大事,除去天楚的子民,还有不少番邦使节也早已到达京都祝贺,婚礼当日,太子妃没了,这恐怕不是丢失一点点颜面。世家那边,最近被打压严重,再出这事,他们恐怕真的会以为这是皇室玩弄他们的一个局,生出恐惧之心的同时,又生出忤逆之心……
想着想着,沈归舟骤然觉得不对。
不是,她有什么心理负担?
这又不是她成婚,太子妃也不是她给弄丢的,她为何要有心理负担。
这时,陈穆愉站起身来,客气地打断了她的思绪,“时辰不早了,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
沈归舟还没说话,他转身就走。
什么意思?他真不说了?
走了两步,陈穆愉又停下,转身补充道:“对了,你放心,这个事情,不会牵连你弟弟和沈家的。”
他果然知道沈星蕴去过那里捣乱。
“你不要误会,我这绝对不是威胁你,就是想让你放心,真的。”
他话语中的诚恳,让沈归舟一时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事是她小人之心了。
“你不想帮忙,我也能理解。毕竟,我们没有感情,交情……看来这也不过是你……”他停了一会,再出口,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自我嘲讽道:“也是我自作多情了。真的,我能理解!”
陈穆愉说完没作停留,再次朝外走。
沈归舟猝然清醒过来,不是,什么小人之心,她也没这么想啊。
还有,他后面这话,又是何意?
再看陈穆愉那脚步,她有些不解……他就不能让她说句话?
陈穆愉说走就走,没有停留。
沈归舟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下来。
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也不可能真的如他所说,陪他去干那荒唐事。
他对她的这个印象,明显也已经无法改变了。
恍神之际,她去端茶,却被茶水烫了一下手。
这一烫也让她醒过神来,不对啊,他们最开始谈的问题,不是太子妃失踪一事?而不是她有没有骗他吧?
他的太子妃失踪了,跟她这个德行问题有什么直接关联?
他的太子妃又不是她给弄失踪的。
该帮的她也帮了,那实在找不到人,她还有责任了?
再说,这个事情,她……那也不算骗他。
沈归舟又无意识的去端茶,茶还没凉,手又被烫了一下。
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她一时有点无语。
这茶也对她有意见?
她坚定地告诉自己,这事和她没关系。
见陈穆愉真地走了,沈归舟喊来了关勉,吩咐他加大寻人力度,争取今晚将太子妃给找出来。
关勉提醒她,他们已经找了三日都没有一点线索,这一晚上要把人找出来怕是有点困难。
沈归舟噎了一下,那她再去给陈穆愉找个太子妃?
想法一冒出来,就被自己立即否决了。
陈穆愉的担心不无道理,此事非同小可,随便找个人是行不通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命他通知沈星蕴,让后者的人都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到了晚上,沈星蕴过来了。
活人他没找到,尸体他也没见到。
对于这个事情,他还带着一点压抑不住的兴奋,期待着明日现场只有陈穆愉一个人的情景,并且很是好奇,沈归舟到底是想看到活人还是尸体。
沈归舟想要信任他,可见他幸灾乐祸地分析明日陈穆愉和皇室的囧状,想不怀疑他都难。
“你跟我说实话,这个事,真的和你没关系?”
沈星蕴指天发誓,“绝对没有。”
沈归舟打量着他,“你不是说,这京都城里只有你不想知道的,没有你不会知道,那为何三日了,你还没有太子妃的消息?”
沈星蕴哑住。
当时是他太年轻,将话说满了。
可这事真的不是他干的。
沈归舟盯着他瞧了一会,相信了他。但她现在也不想听他在这里幸灾乐祸,让他赶紧去给她找人。
沈星蕴不是很理解沈归舟,陈穆愉的太子妃不见了,跟他们又没关系,她那么关心干什么?
沈归舟卡了一下,直接将他扔出去了。
沈星蕴还是不服气,照他看,这人找不到才好呢。
他眼睛一转,走了。至于这人,他会帮忙找的,但今晚,他累了,先回去睡一觉补充一下精力。
临近三更天,沈归舟还没有睡,希望可以等到太子妃的消息。
雪夕过来了,带来的消息却和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沈星蕴那边也没有好消息。
陈穆愉那边没再跟她要求过什么。
雪夕看时辰不早了,劝她先去休息。
沈归舟听着外面传来的打更声,站在窗边没动。
沈星蕴说得没错,太子妃失踪了,跟他们没关系,但陈穆愉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最初承诺他的,就是帮他得到这个天下。如今看似实现了这个承诺,实则还差临门一脚。越是这种时候,往往越容易出问题。
不知怎地,她又想到陈穆愉白日里最后说的那句话。
也是我自作多情了。真的,我能理解!
不是,他……到底理解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