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穆愉今日出宫来见她就是这两件事,事情说完,他也没再要她赶,自己干脆走人。
沈归舟喊来了关勉,让他联系沈星蕴,让他来她这里一趟。
沈星蕴白日不在家,晚上才过来。
他一进门,还没等沈归舟问他,他就自己和她说起那太子妃来。
他一开口,便难掩激动地告诉她,太子妃不见了。
沈归舟审视着他,“她不见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太子妃都不见了,太子这婚八成就成不了了。”
陈穆愉成婚和他没关系,可他就不乐意看他在沈归舟成婚之前成婚。
可以看他笑话,他觉得挺好的。
话一说完,他发觉沈归舟的反应有点不对。
这个事情的重点,难道不是太子妃不见了?
他姐听着这消息,怎么一点都惊讶?
“阿姐。”他猜测道:“你知道这个事了?”
沈归舟没有否认。
沈星蕴眼睛转了两圈,一日的疑惑,在一瞬间豁然开朗。
“阿姐,这事不会是你……”
后半句他没敢说了,可他这不说还不如说。
沈归舟没想到自己还没问他,他倒先问起她来了。
“这事,不是你干的?”
沈星蕴的惊愕变成呆愣。
这事,怎么会是他干的!
他急忙澄清,“不是我。”
沈归舟不说话,看着不是很相信。
“这事不是……”
你吗?
沈星蕴被她看得有点着急,要是他,他还会怀疑她?
不是,他也不是怀疑她,他就是刚刚突然这么一想。
也不是,越想越错。
现在看来,也不是她干的。
沈星蕴赶忙给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这个太子妃失踪的事情他也是今日才知道的,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了弄清楚这个事情,他今日还在外面打听了一天。只不过,也没什么消息。
也不知道这个事是和太子妃自己有关,还是和太子有关,反正就是,人昨夜突然就不见了。为了太子妃的声誉以及太子颜面,这个事也不好太张扬,太子隐瞒了这个事情,现在也让人在暗中寻找。
看沈星蕴都发誓了,沈归舟相信了他。
只是,这个事情若是和他没关系,这京都城里,谁会在这个时候去动太子妃。
陈穆愉说太子妃没有仇人,那这件事,是冲着皇室,还是就是冲着他这个太子。
沈归舟已经吩咐了人去查这件事情,今日一日也没什么线索。
沈星蕴消息灵通,确认这事和他没关系后,她也让他多留意这事,尽快将太子妃找出来。
她想到了那个最近安分了的梁王妃,让沈星蕴也留意一下她。
沈星蕴不是不愿意帮忙,但却有点想不通。
太子妃丢了,又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为何要帮着一起找。
何况,那是陈穆愉的太子妃。
喜新厌旧,水性杨花的男人,他们皇室宗亲就没一个好人。
沈归舟听着他用的这两个词,蓦地就觉得,他父亲一直想让他去学院读书的想法是对的。
沈归舟也听出,他这话也是在暗指天楚帝,好在,他还知道克制自己,没有胡乱将那些不满和抱怨说出口,要不然,迟早有一日祸从口出。
她思忖了少时,同他说道:“评价一位帝王是好是坏,不能只看他的私德。”
沈星蕴抬起眼睛望向她。
“私德败坏和好帝王,是两回事,这两者放在一起,并不冲突。”沈归舟慢声教他,“有些帝王,无情无义,刻薄寡恩,不是一个好人。但这不意味着,他就是昏庸无道,不是一个好帝王。近三十年,陛下打击了不少世家贵族、朝廷重臣,可你觉得,现在天楚的百姓,日子过得比以前要好还是更坏?”
沈星蕴仔细想了想,不管是他看到的,还是从那些年长的人嘴里听到的,日子都是过得比以前好了。
这个问题,实际也很好回答。
百姓日子若是越过越差,他们就不会称赞天楚帝仁政爱民,既然百姓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他也算是一个好皇帝。
沈归舟语重心长地同他说道:“在帝王心中,在权利面前,一切都得为它避让。但正是他对所有人都不好,才能为所有子民着想。”
或许,也只有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才最是适合那个高位。
不爱任何一个人,才能只爱天下百姓。
沈星蕴愣愣地看着她,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听懂了。
他想到了陈穆愉,“那太子以后也会变成那样的人?”
陈穆愉?
“不知道。”
这个沈归舟是真不知道,有时候,不是人要变,是某些位置,要想坐稳,人的改变是不自知且必须的。但是,这个也说不准,说不定某些人就是不一样,他也会变,某些地方,却也不会变。
听她这么一说,沈星蕴忽然觉得她没有和陈穆愉走到最后,也不见得就是一件遗憾的事。
第二日,沈归舟睡醒之后拾掇了一下自己,出门前往了天外来客。
她到那的时候,沈峰已经等在雅间里。
听到开门声,沈峰立即站了起来,神色有些紧张。
沈归舟看到他神色如常,关上门,走上前去。
沈峰想说话,张嘴却不知该先说什么。
沈归舟停在他的对面,给他行了个礼。
“怎的如此清瘦了?”
沈峰踌躇了须臾,本想问她这些日子过得可好,却发现她比他上次见到时,瘦了很多,瘦得让人看着都心疼。
沈归舟没有回答,扫了一眼四周。
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满满一大桌子。
沈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饿吗?”
沈归舟起得晚,现在这个时辰,吃午饭还有点早,但勉勉强强也可以是吃饭的点。
沈峰忙邀请她坐,“先坐。”
沈归舟没动。
沈峰小心翼翼问她,“今日可否陪爹爹吃顿饭?”
过去的那些年里,不是他忙就是她忙,或者他们都忙,她离开之前,他们父女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沈归舟睫毛微动,目光转向他。
沈峰屏住呼吸,比她刚进门时还要紧张,生怕她拒绝。
两人站了一会,沈归舟挪动了视线,在桌前坐了下来。
沈峰的高兴溢于言表,赶忙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他拿起筷子,不停地给她夹菜,沈归舟看着他的动作,却没有动筷。
沈峰看她反应,意识到问题,“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些?”
他解释道:“这些都是你以前爱吃的,爹爹不知道……你现在……你喜欢吃什么,我们再点?”
一句话停了几次,紧张、懊恼、小心翼翼、拘谨、害怕等各种情绪,都在这句不成句的话语里体现。
说着,他就准备起身去喊伙计来换菜。
这时,沈归舟拿起筷子,“不用了。”
这是她进门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沈峰看她动筷,心安定了不少。
他看她夹了什么,又立马给她补上一筷。
吃饭的时候,沈归舟很安静,沈峰有很多话想要和她说,但看她如此,他也安静下来,默默地给她夹着菜,自己没有吃过一口。
过了一刻钟左右,沈归舟放下筷子。
沈峰觉得她都没怎么吃,“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我吃饱了。”
沈峰只好也放下筷子。
沈归舟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碗,又收回了目光。
沈峰看出她似乎有些不自在,主动问道:“你今日找爹爹,可是有什么事情?”
沈归舟端着茶杯,手指在茶杯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不管什么事,爹爹都帮你办成了。”
沈峰猜测着,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需要他帮忙做点什么,不然她不会找他。
他希望她一切顺利,却又很高兴她能找他。
沈归舟手上动作停下,垂眸默了一会,抬起眼睛,道:“我要走了。”
沈峰矛盾的猜想骤然停止。
走?
“……你要离开京都了?”
算是吧。
“嗯。”
“……”沈峰怔了一会,呐呐问道:“那你以后可还回来?”
“不回来了。”
沈峰一时发不出声来。
沈归舟也没什么要说的,也没再说话。
沈峰本来想问她自己身份的事,她有什么打算。听到她的打算,也没再问出口。
父女俩相对安静了许久,沈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关心询问:“你这次准备去哪?”
这一次,沈归舟没有回答。
沈峰似乎明白了,她不想告诉他。
这也意味着,她以后不会再和他、和沈家有联系了。
他努力控制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没将难过表现出来。
他自是不想她走,却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留她,亦不敢留。
良久,他慈声叮嘱道:“好好照顾自己。”
沈归舟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沈峰也紧跟着站起身来。
沈归舟退后了两步,抬手躬身,郑重地朝他行了一个大礼。
沈峰想要去扶她,脚却没能挪动。
礼毕,沈归舟起身,转身直接出了雅间。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沈峰慌忙追上去。
沈归舟已经行至拐角处,一路向前,未曾回头。
沈峰想要喊住她,却一直没发出声来,最后目视着她走远。
他也没能听她再喊他一声‘爹爹’或者‘父亲’。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沈峰身体晃了一下。
幸好在外面守着的左方及时扶住了他,“大将军!”
沈峰抬手示意他不要慌,“我没事。”
离开也好,沈家女儿这个身份囚禁了她半生,现在她去追求自己的生活,很好!
真的很好!
那一瞬间,他仿佛老了十岁。
这次见面,他们说的话十分有限。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提起贺舒窈。
沈归舟这日还约了一个人。
从天外来客离开后,她又去了隔壁街的一家茶楼。
二楼楼梯口,秋梧早就在等着。看到她进门,迅速去通知了雅间里的言沐竹。
沈归舟刚准备敲门,雅间的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言沐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来了。”
沈归舟一进门,就感受到了炭火的暖和,有些歉疚,“等很久了?”
言沐竹回道:“没有,我也是刚到。”
秋梧接过了沈归舟手上的帷帽和狐裘,将它们放好后,很有眼力地退了出去。
沈归舟看向桌上那一桌菜,明白他这样回明显是不想让她尴尬。
言沐竹关心道:“可饿了?”
现在是吃饭的时辰,但沈归舟刚吃了一顿,并不觉得饿。
言沐竹温声提议,“有什么事,我们吃完饭再说?”
沈归舟想说她吃过了,话到嘴边,还是没忍拂了他的一片好意。
于是,她又坐下吃了顿饭。
她刚进来,言沐竹就看出她瘦了很多。她放下筷子时,言沐竹觉得她才吃了一点点。见她吃得少,他担心她没吃饱,也以为是饭菜不合她口味,问她要不要换菜,劝她再吃点。
沈归舟是实在吃不下了,拒绝了他的好意。
言沐竹劝不动她,没怎么动筷的他也将筷子放了下来。
他将茶水递给她,主动问道:“你今日找我,可是有要事?”
不然,好好的,她怎么突然约他见面。
沈归舟喝了口茶,“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她放下茶杯,从身上摸出了那块血红色的玉佩,放到了言沐竹的面前。
“就是想把它物归原主。”
看着面前的玉佩,一向温文尔雅的言沐竹脸上有了错愕,目光不解地转向她。
沈归舟解释,“修哥哥,我准备离开这儿了。”
他们想做的事情如今已经做成,这块玉佩,她以后也用不到了。
离开!
言沐竹忍住意外,将玉佩推了回去,“那你也不必将它还给我。”
沈归舟又将玉佩还了回去,微笑道:“以后,我只是沈归舟。”
言沐竹明白她的意思了,她想和过去彻底划开。
言沐竹盯着那块玉佩,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是如此,我是不是也应该将那块令牌还给你?”
沈归舟听他这样一问,想起了当时他给她这块玉佩时的场景。
她十二岁那年,他担心她一人在外行走不安全,将这块玉佩给了她。有了这块玉佩,她可以号动幽冥场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