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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书吧 > 其他类型 > 明月照冰雪 > 第762章 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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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已经不早,陈穆愉没有再补觉,坐在床边看着她睡了一会,起身轻手轻脚地洗漱完,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户部。

走出房门,发现沈星蕴还没走。

他靠站在院门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清晨的阳光还照不到那个地方,让他看起来和平日的开朗单纯完全相反,周身笼罩着一种和他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忧闷。

听到开门声,抬头见到陈穆愉,他站直了些。

陈穆愉走过去,他礼貌地打了招呼。

“姐夫,你要出门了?”

陈穆愉微微颔首。

还没等他说话,沈星蕴又问了一遍他,“我阿姐她?”

陈穆愉耐心回答,“她没事,睡一觉就好。”

“哦。”

沈星蕴微蹙的眉头舒散了些。

陈穆愉看出他眼底些许乌青,让他也回去休息。

沈星蕴并不困,没有再休息的想法。

陈穆愉善于察言观色,“你有话要和我说?”

沈星蕴被他说中心事,却是欲言又止。

陈穆愉对他们一向都不摆架子,“要不要坐会?”

沈星蕴摇头,他没想耽误他的时间,“没事,你先忙。”

陈穆愉没有强求他,“有事你就直接说。”

“……”他是真没事,就是有些迷茫,“那我……可否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沈星蕴张嘴没发出声音,似在犹豫,又似在组织语言。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出声,“假若有一天,你需要在正义……不,真相?”

也不是。

换了两种表达,他停住了,似乎,他找不到合适的说法来说他想的事。

陈穆愉看见他眉头再次蹙起,没有催促。

沈星蕴看着地上思考了许久,才组织出一个完整的问题,“你觉得,是一群人重要?还是一个人重要?”

他这问题,前言不搭后语,听着有些莫名其妙。

他自己也知道这话有问题,可他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式。

陈穆愉思索须臾,反问他,“若是你,你当何如?”

“我……”

沈星蕴说了一字,他又停了下来。

陈穆愉似是能洞察人心,“你选后者?”

“……是。”

“那你现在纠结,是觉得你这种选择违背了君子之道,还是觉得有违本心?”

沈星蕴摇头,“我本不是君子,我所选便是我本心。”

陈穆愉浅笑,宛如引领他前路的兄长,“即是本心,何须纠结。”

沈星蕴赞成他的话,但是眉头还是未能舒展。

陈穆愉认真与他道:“选苍生,弃一人,看似大义,实则也是无情。择一人,负苍生,或违大道,然,何为大道?”

沈星蕴看向他。

“真正的人心很小,选择自己在乎的,乃人之常情。至于对错,旁人和局中人所想所看,从不相通,各自所评,自是不会绝对。”

沈星蕴久久没有说话。

陈穆愉知道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在替另一人担忧。

他先离开了,留下他一个,让他自己在那里慢慢想。

走了两步,他想起自己还没有明确回答他的问题,他又回转身来。

“若是那个人是你姐,我也愿意,选一人。”

他愿生民万安,可他自认,他也只是凡人一个。

想到这里,他自己在心里笑了。

也不知道她为何认为,他能做好一个帝王。

临出门前,陈穆愉还特意去找了一趟雪夕,让她给沈归舟准备点醒酒汤。

沈星蕴重新靠站在门边,看着陈穆愉离去。

选择自己在乎的,乃人之常情,不是当事人,不好评价对错,作为当事人,更是不能去评定对错。

他又转头沈归舟的方向。

阿姐,也是看得如此清透,所以,才会这般忧郁。

北漠使臣进京的第四日,天楚和北漠指定的和谈人选在行理馆的外事堂会盟,两国和谈正式开始。

双方坐下不久,北漠使臣提出和谈条件。

首先,北漠愿意每年主动赠送天楚,良马三千匹,连送十年,以示诚意。

北漠有好几个大的草原,养了不少马。他们的马虽然比不上赤丹的汗血名驹,但比天楚养的马是要高大许多的,放在战场,优势很是明显。

三千不够多,可连送十年,就截然不同了。

其次,他们愿意和天楚签订停战十年的盟约,边境互市,允许天楚商人前往北漠经商,给予天楚行商最优的税政。

最后,这十年内,北漠愿意以往年价格的七成,每年向天楚输送矿盐,数量也会在之前的基础上增加三成,以助天楚解决境内盐矿稀少的问题。与此同时,开放六泗河,不再限制天楚大型船只过境,并根据船上货物、重量,相应减免收费。

北漠有着九州最大的盐矿,矿盐丰富。相反,天楚的盐矿少得可怜,是九州各国中,最缺矿盐的。为了满足矿盐需要,天楚每年都需要花大价钱从北漠等国购买。

两国冲突严重时,北漠甚至还会在此事上做卡。

各种原因混合,使得天楚缺盐严重,粗盐的价格居高不下,更别说是细盐了。

若他们愿意加大矿盐输送,又愿意降低订购价格,就解决了困扰天楚多年的一项民生大事。

还有六泗河,此河乃北漠最大的运河,河面宽广,水深数丈,上接后吴、南垚等国,天楚正好处于此河下游。

这独特的位置优势,让北漠水运发达。

除去他们本国船运,其他各国若是有商贸往来,大型货物运输采用船运,流走六泗河,也会方便很多。

靠着这条河,北漠国库,每年都能多出不少的收入。

河面上的渡船费用,也完全由他一方拍板。

这几年,北漠的野心越来越大,渡船费一涨再涨,天楚过境的商船,走一趟,所赚银两还没有给他们的借道费多。

若不在那里过,靠陆运,有许多生意,根本没法做。能做的,损失也会加倍。

三国联盟攻打北疆后,北漠更是禁止了天楚船只通行六泗河。

这让天楚商贸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如何解决这个问题,正是朝廷头疼的事情。

北漠提出的这三个条件,都深得天楚君民之心。

截至此时,会盟的房间里,气氛十分融洽。

然则,能坐在同一张桌上,都不是单纯的人。

天楚众人,没有表现出欣喜,理智地问了对方,他们想要天楚做些什么。

没过多久,守在门外的人,听到有人骂了一句脏话。

然后,融洽的氛围一扫而空。

据说,这一日,那不大的房间里吵得跟京都最热闹的早街有得一拼,隔着大门都能感受到双方的热情。

秦王作为被天子钦点接待北漠使臣的负责人,对双方会盟和谈的进展,自是十分关心。

他早早便吩咐人留意现场,下了朝之后,就在府中静等报备。

燕王也关心和谈的进展,不过,他关心的点和秦王有点不一样。

未等天楚帝召见,昨日下午,燕王经府中幕僚管先生提醒,就想到了流华枪的事情。

经过一晚上的思考,进宫之前,他吩咐了人去宁海公府递帖子。下朝后直奔宫门口,吩咐侍从去民泰街。

刚要上马车,侍从告诉他,刚才送帖子的人来回禀了,言沐竹今日不在宁海公府。

燕王上车的动作停下,“不在?”

“宁海公府的人说,言世子昨日上午出城去北枫寺了,明日下午才会回城。”

他又回北枫寺了?

“他去北枫寺做什么?”

“……”侍从为难,这他怎么知道,“宁海公府的人未曾透露。”

燕王有些烦闷,想骂他,宫门口人来人往,又怕失了面子。

他思索一会,生出疑惑,“他不会是在躲小王?”

侍从替言竹感到冤枉,稍稍抬头,小心回他,“言世子昨日就出城了,王爷今日才派人去递的帖子,应该不可能。”

燕王一想也是,言沐竹上午就出城了,那时他自己都还没想到要约见他。

不是躲他……那就是躲父皇?

好像也不实际。

这就出个城而已,父皇真要见他,这么点距离,起不到任何用处。

侍从看他一直不上车,给出提议,“王爷,要不要去北枫寺见言世子?”

去北枫寺找他?

那样,会不会显得他太心急了,像是自己有求于他。

另外,从这里去北枫寺,马车至少需要一个时辰。

事情若是谈得顺利,一个来回,也要三个时辰左右。

三个时辰,今日白日差不多就过去了。

今日,是两国正式和谈的第一日,他若今日出城,就会错过和谈的实时进程。

不合适。

另外,这几日交币的事情影响还在持续发酵,弄得最近找他的人很多。

现在这件事是陈穆愉在管,若是那些问题,他不能及时处理好,后续麻烦恐怕会更多。

左思右想,既然言沐竹明日就会回来,燕王决定还是等他明日回来再说。

反正这两国和谈,要想商定,绝对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当下吩咐马车回府,并再次嘱咐侍从差人一定要耵紧和谈的进程,有什么重要情况,随时上报。

刚坐下,觉得以言沐竹的能力,要猜到他会找他也不是难事。

可再一想,好像也不至于。东西他都拿了,还会怕见人,何况他明日就会回来。

如此一想,燕王将这猜想抛到了脑后。

陈穆愉接收整顿钱币一事后,户部银票快速稳定下来。

在让户部查抄坊市交币的同时,他也有让他们给那些被没收交币的人做好登记,筛查出通过正常交易途径获得的交币。

虽然户部及朝廷不能给他们兑换这种未经过律法批准的虚假货币,但是,他让京兆府将这次事件当作诈骗处理,命京兆府追根朔源,找出那些推放交币的地方,追缴被诈骗款项,然后,按照百姓购买交币时间的先后、数量等情况,根据追缴给予一定的返还。

这种处理,一些人还是得不到补偿,能得到的,也不一定全部。不过,闹到这个程度,大家也看清了很多事情。

有总比没有好。

听说还有可能弥补一部分损失,众人的情绪,陆续平稳下来,积极配合官府处理此事。

这就使得与燕王府合作推放交币的钱庄商行被查了很多,后者不仅要交大量罚银,还要应对巨额赔付,这也就是最近找燕王的人增多的原因。

陈穆愉这一番行动下来,坊市间的混乱以肉眼可以看得见的速度得到整改。

此事的热度一落,茶楼酒肆间的趣事,谈得最多的实事很快变成了两国会盟和谈。

午时一过,和谈双方商谈的细节开始在茶楼流传。

听到北漠给出的诚意,翘首以盼的众人,听得还算满意。

听到北漠开出的条件时,茶楼里一下沸腾起来。

不具备吵架的条件,大家的骂声却是此起彼伏,一个个比外事堂的人情绪还要激动,并且骂的直接。

北漠开出的条件,只有两个。

其一,南垚东南五城归北漠统辖。

其二,北漠愿以二十万两黄金置换岷州两城。

南垚多矿场,除去盐矿不如北漠,金、银、铁矿当属九州第一国。

京都有不少见多识广的人,一听南垚东南五城,就知道是那矿山最多的地方。

北漠人这算盘,打的不要太响。

东南五城归他们管辖,那不就等于,天楚将士拼死拼活,最后给他们打下了半个南垚。

其二,就更荒谬了。

什么置换,那不就是让他们割让城池。

这比想瓜分南垚五城更为过分。

各自发泄了一通后,有人话赶话,气出了豪言壮语。

若是北漠如此没脸没皮,异想天开,那还谈什么,直接打就是了。

有人附议,没错,就应该将他们打到服气。

好些人热血上来,激昂不已。

直到,有人问了句。

打仗,谁去?

现场瞬间没声了。

他对着最先气出豪言状语的人询问:“你去?”

那人脸色一僵,噎住了。

问他的那人,转而又问了几个附议他的人同一个问题。

脸上激动未落的年轻人,神色纷纷出现了不自然。

也有两人答了,“我去就我去。”

声音听着却更像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说的。

他这一圈问下来,迅速走高的气氛,又很快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