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瞄了一眼,见那砚台碎在了他额头前,张德素悄悄吐了口气。
砚台飞起的碎片,其实也有砸中冠英侯的。额头上、手背上都有鲜血浸出,他也没敢挪动分毫,嘴里还依旧高喊着,“是老臣糊涂,老臣罪该万死。”
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天楚帝听着他这话,心中愈发烦躁,心中怨念差点脱口而出。
天楚帝砸了砚台,又扶着额背过身去站了一会,才冷静了一些。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重新转过身来,双眼阴沉地盯着不敢抬头的人,沉声问道:“这件事,真的和皇后燕王无关?”
冠英侯立马回答:“请陛下明查,此事确乃老臣一人之错,和皇后、燕王无关。”
天楚帝盯着他,阴沉的眼神中多了狠厉。
一人之错,呵!现在知道将家眷择出去了。
“一人之错。”半晌后,他才再次开口,冷声质问道:“那你倒说说,你错在哪?”
冠英侯神情灰败,闭了一下眼睛,“禀陛下,老臣有三错。一错聚敛无厌,不知富在知足;二错尸禄害政,未曾整躬率物;三错欺君罔上,枉学孔孟君臣。”
天楚帝冷笑,“欺君罔上,你还知此乃欺君罔上。”
冠英侯伏着的身子一抖,“是老臣辜负了陛下倚重,老臣罪有攸归,罪当万死。”
天楚帝听他讲这样的话听的愈发烦躁,斥道:“朕上个月还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夸你厉行节约,克勤克俭。呵呵!这才多久,这才多久,冠英侯府就再次名满京都。”
他步下台阶,语调怪异,“你是有多缺银子,冠英侯府又是有多缺银子,缺的让你连这张老脸都不要了。”
冠英侯跪伏在他脚下,不敢答腔。
“你可还记得,你是国丈,你的女儿,乃中宫皇后。”
砚台落地时,殿外有一小内监悄声离开,跑向后宫。
不久后,有内监匆忙进入朝阳宫的漪澜殿,正抚着茶盏在发呆的继后,见到他来,神情有一丝紧张和迫切。
听完内监禀报后,她脸色有一瞬间的灰白。
挥手让人下去,她站起身来,身体摇晃了一下。
“殿下。”
伺候多年的嬷嬷动作敏捷地扶住她。
继后眼神有点失焦,“春蕾。”
“奴婢在。”
继后情绪缓了一下,看向殿门外,“吾有愧于陛下。”
春蕾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多年主仆,自是知晓她心绪,劝慰道:“殿下,您宽心些。”
继后垂眸,情绪低沉。片刻后,她拂开春蕾的手走到了正殿,挺直背脊跪在正中,面朝殿门。
春蕾和其他宫女内监也迅速随她跪好。
半个时辰后,张德素的声音在外响起,告知众人,天子莅临。
天楚帝阴沉着脸进了朝阳宫,一进来就见到了跪在正殿中的继后,他脸色没有好转,反而更加阴沉。
没等继后请罪,他就挥手让其他人下去。
宫人动作麻利,张德素也站在了正殿之外。
天楚帝进了正殿,继后就拜伏在地,高声请罪。
天楚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何罪之有?”
继后一怔,“妾身为一国之母,未能约束家人,成世家之典范,替陛下承忧,实乃德行亏,愧对陛下。”
天楚帝心中冷笑,一国之母,她竟然还知道自己是一国之母。
“梓童在这跪了多久了?”
这问题问得有些前后不搭,还有那声听不出情绪的梓童,让继后更加跟不上节奏。
她低着头没敢回答。
天楚帝又问:“是从冠英侯进宫开始,还是从他进御书房开始?”
继后心中一凛,紧张起来。她再次一拜,忙道:“妾。”
刚要开口,又被打断。
“既然你消息如此灵通,想来也是知道朕对冠英侯的处罚了。”
皇后一怔。
这句消息如此灵通,让她背后发凉,甚至忘了关注后半句。
天楚帝神情冷酷,一字一句道:“冠英侯欺君罔上,擅作威福,即日起,免其侯爵,降为永康伯,罚俸三年,爵位不袭。”
继后脸色发白,心中悲痛。
只是,这又比她原先猜想的要好不少,她听着觉得有些不真实,忘了谢恩。
见她久未作声,陛下冷笑,“梓童是对朕这决定不满意。”
继后立即清醒过来,恭声拜谢,“妾谢陛下圣恩。”
天楚帝转身离开时,道:“既然皇后也觉自己德行有亏,这三个月就在这朝阳宫中好生反省。”
走出朝阳宫时,天楚帝询问张德素,“昨日燕王从皇后这离开后去了冠英侯府?”
“禀陛下,是的。燕王殿下昨日下朝后,来给皇后请安,坐了一盏茶后离开。随后去太医院请了刘太医一同过府去永康伯府探病。”
天楚帝冷哼一声,“探病!他这病探得真好。”
张德素将心提起,未敢接话。
天楚帝离开后,春蕾进来扶继后,她在殿外听到了天楚帝对冠英侯府的处罚,安抚她道:“殿下,陛下还是念着和殿下往日情分的。”
欺君之罪,降侯为伯,确是开恩了。
跪得太久,膝盖不听使唤。继后在她的搀扶下艰难起身,慢慢挪到上首坐下。
听着她的话,继后浅笑,神色耐人寻味。
她重复着她的话,“往日情分。”
春蕾给她捶着膝,“是啊,陛下虽让殿下禁足,可也未对殿下做其他责罚,陛下心里还是有着殿下的。”
继后笑容未改,眼里多了一抹讽刺,“你错了。”
春蕾抬头,面露不解。
继后看向门外,“我和他相伴三十余载,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她的面前浮现出那张阴沉的脸,仿佛他还站在门口。
“他如此宽厚父亲,是因我还在这朝阳宫,还是他的皇后。”
“?”春蕾被她说糊涂了,“那不就是说明陛下心中有您。”
继后想着他刚才的质问,笑出声来,“他是心系皇室颜面,重视天家威严。一国之母,怎能有平民之父。”
他气的根本就不是国丈敛这不义之财,他气的是他们让这件事情发展到了如今的局面,使得皇室颜面被人诋毁。
春蕾错愕,原来如此。
殿中无人,继后也没了顾忌,又道:“你以为他刚才没有呵斥于我,这事就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