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脑子一动,要不把真相告诉白斌,两家人就成了一家人,害死周密的两个孩子就成了白斌的弟弟妹妹,他念及血脉亲情,也就不会帮助周密那个外人了?
不行,这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况且,白斌不是白伟志的亲生儿子,理论上来讲,他不是两个孩子的哥哥。
是啊,不能告诉他。
倘若白斌把这事告诉别人,两个孩子就更没脸见人了,与其那样,还不如认输呢!
白斌的呼噜声兀自在有规律地响着,对于疲惫不堪的杨建军来说,这反倒成了催眠曲,他最终还是靠着床头睡着了。
正睡得香,被黄桂花摇醒。
“怎么了?”
“你听!”黄桂花支棱起耳朵,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呼噜声消失了,细听却有一阵苍啷苍啷的声音。
忽然,两人同时醒悟,那是磨刀的声音。
两人跳下地,连拖鞋都没穿就冲了出去,看到厨房里亮着灯,一个像鬼魅似的影子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在磨石上磨着。
为了儿女的安危,两人不顾危险,一齐冲了过去,挡在厨房门口。
正在专心致志磨刀的白斌听到动静,吓了一跳,身体抖了一下,转过身来。
“吓死我了,你俩这是咋了?”白斌奇怪地问道。
“你想怎样?”杨建军喘着气问道,眼睛死死地盯着白斌手里的菜刀。
白斌愣了一下,随着杨建军的目光看向手里的菜刀,故作恍然大悟状:“你们是被这个吓着了吧?我就是切个萝卜而已。”
他往后挪了挪身体,露出了灶台上的案板,案板上放着一个一个心里美萝卜,半块已切成片。
“你大半夜切萝卜干嘛?”杨建军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
“饿了,来厨房找点吃的,看到一个萝卜,就想切成丝拌白糖吃,刀不快,就磨磨。”白斌用指头试试刀刃,“这回可以了。”
转身开始切萝卜,先切成片,再切成丝。
杨建军和黄桂花看看白斌,再相互看看,心中骂了七十二个你妈的。
“你半夜磨刀,只是为了切个萝卜?”杨建军问。
“不然呢?”白斌转头,诡谲地一笑,“你们以为我要杀人?我又不是精神病人,杀了人可以不坐牢。”
杨建军和黄桂花同时一震,他虽然不是精神病人,但他家有个精神病人。
他们想起当初在镇上时,孙金平欺负白斌,把他按在地上猛捶,陈丽梅提了根木棒差点把孙金平打死,最后派出所裁定,陈丽梅是精神病人,不用承担刑事责任,而被打伤的孙金平却被拘留了五天。
一直以来,杨建军有恃无恐,软硬不吃,就是因为法律保护着他,现在忽然明白,法律在某种情况之下,可能保护了他。
白斌自然不是无意说起这事的,他是在警告自己,他有一个杀人不犯法的妈。
陈丽梅疯疯颠颠,对白斌却是言听计从。
杨建军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自认为也算个狠人,能让老婆去借种,一个乡下人跑到镇上立足,并且打下一片江山,足见他不是吃素的,但此时有点服软了。
白斌将萝卜切成丝,装进一个盘里,撒上白糖,用手抓着拌匀,抓了一缕塞进嘴里,走出厨房,将盘子递向杨建军:“杨哥你也来点。”
杨建军兀自喘息不止,摇了摇头。
白斌便不再理他们,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悠闲自得地吃起了萝卜。
吃完,将空盘放在茶几上:“杨哥你们还不睡?”
两人望着白斌,不说话。
白斌躺倒在沙发上,脸朝里,呼呼大睡起来。
杨建军两口子估摸着白斌睡沉了,才回到卧室,却再也睡不着。
第二天一大早,黄桂花做出早饭,白斌正好醒了,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坐到餐桌边,不用别人让,直接开吃。
边吃边说:“中午咱们吃饺子吧,我来做!”
仿佛他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说着,从身上摸出一百块钱,拍在桌子上。
“杨哥一会儿出去买点肉。”
两个孩子昨晚没睡好,此时有点迷糊,看到白斌时,却瞬间清醒了,害怕地蜷缩在那里。
“我认输了,算你狠!”杨建军看了一会儿白斌,终于说了这一句。
他明白这事过不去,都说白伟志狠,没想到镇上人公认的和善仁义的白斌更狠,甚至更胜一筹。
白斌放下了碗筷,点点头:“好,希望你这一次说话算话,这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还有必要再挣扎吗?”
“行,那咱们今天就去xx局!”
杨建军最终没能硬得过白斌,乖乖地跟着白斌去xx局做证。
白斌终于在杨建军名下取得了胜利,但他一点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反而还觉得有点悲哀,奔波了一年,各种手段用尽,都无能为力,最后竟是利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取得了胜利。
这一次,正义和法律都输得一败涂地。
从小到大,白斌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觉得书本里说的,全是正确的,他以书本里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事实证明行不通,甚至活不下去,他被迫由一只小绵羊变成了一只狼。
他多么希望人和人之间真诚相待,和平共处,其乐融融如一家,可现实一次又一次无情地鞭打他,把他心目中那个崇高的、纯净的、神圣的梦想击得支离破碎。
这回批复得很快,十几天后,上面就下达了文件:认定周密为见义勇为模范。
xx局的领导亲自给白斌打了电话,白斌叫上郑玉萍和苏影一起去了xx局。
苏影现在虽然已不是记者,但她为这件事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她有资格和大家共襄盛举。
参与颁奖的不只是xx局,还有上面的若干领导,白斌三人虽然已经去了xx局,但他们还是敲锣打鼓地把证书和奖金送到了郑玉萍家。
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全程跟拍,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热闹得像娶媳妇。
这迟到了两年的奖,忽然来临时,无论是白斌,还是郑玉萍,以及苏影,并没有多少高兴,每个人的心里都很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