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史长存板起了面孔,“说话说理,吃饭吃米,就是因为我没放钱,才能站在局外人的角度说几句公道话,你们都让钱给迷了眼了,已经分不清好赖人了。
“欠钱的是白伟志,不是白斌,白伟志现在半死不活的,说实话这些钱赖掉就赖掉了,你们能把他怎么样?
“现在白斌能主动答应给你们还钱,你们还要蹬鼻子上脸,真是的!
“你们有本事找白伟志要去,呵呵,你们还怕他耍菜刀呢!
“白斌人善,你们就往死逼!
“干不过老虎就来欺负猫,一个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你们仔细想想,你们把白斌逼得走投无路,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你们的钱就能自己回来吗?
“要我说,白斌就不该给你们还钱,一分都不该还,你们再闹事,直接报警,警察抓不了你们,还抓不了白伟志?白伟志非法融资,早该进去了。
“他现在巴不得你们把他送进去呢,那里面有吃有喝有人照顾,还没有你们骚扰,多清静,给白斌省了多少事?
“孩子已经说得够明白了,说是尽最大努力给你们还钱,你们还嫌少?还想咋样?
“再说,你们就认定白斌以后没出息?在我看来,他将来是会有大出息的,说不定哪天他挣了大钱,一次性就把你们的钱全还了呢。
“让人一步天地宽,你们现在放他一马,给他留点时间,也给自己留点余地。
“杀人不过头点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谁也别把谁逼急了!
“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人了!”
气极了的史长存不顾做为老师的体面,骂开了脏话,骂完就背着手走了。
人群沉默了。
半天有人说:“我看就按白斌说得办吧,还总比不还强,现在他挣得少,说不定以后就挣得多呢?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人附和:“我赞同,再说咱们也吃过一些利,差不多就行了。”
有人不高兴地嘟囔道:“你是吃饱了,可我还一口都没吃呢,刚攒了点钱放进去,就遇上了这事。”
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没人再提出反对意见了。
白斌趁机说:“那大家拿上收据,排好队过来登记。”
众人并没有排队,争先恐后地往前窜,把手里的收据举得高高的。
“别他妈的挤了!”有人骂道:“赶着去投胎呀!现在只是登记,又不是给钱,着什么急呢?挤死了!往后往后!”
白斌登记得很细致,认真核对每张收据上的姓名,日期,金额等,一一记在笔记本上。
直到中午,白真和白双放学回来,登记工作才进行完。
回到家里,白伟志黑着一张脸,把白斌叫到面前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没什么。”白斌疲惫地说。
“我都听见了,你纯粹是头蠢猪!”白伟志吼道,“那些账不还就对了,你能还得起吗?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比老子厉害吗?”
“欠钱是你的事,还钱是我的事,你不用管了。”
“你以为就是镇上的这些人吗?人多了去了!你这么一搞,过两天人们都要过来!”
“来他来吧,我反正一视同仁。”
白斌早已想到了这点,住在镇上的人方便闹,随时随地都能闹,住在远处的人也迟早会来闹。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躲不开的。
“自作聪明,自以为是,你还想不想让这个家好好过了?”
“我这么做,就是想让这个家好好过!”白斌第一次对父亲发脾气,“你是风光够了,躺着说话不腰疼,我不爱你那风光,但我也不想这么窝囊地活着!”
“你你你,”白伟志指着白斌,手颤抖着,“我应该一捡回来,就把你一尿盆扣死。”
白斌舒缓了一下语气,“可是你没那么做,我现在已经长大了,你扣不死了,所以你也不要后悔了。”
“你你你——”白伟志气得说不出话来。
白真和白双站在那里,满脸惊慌地望着白斌和父亲。
吃饭的时候,白伟志仍没有消气,白斌把饭菜放到他面前的小桌板上,他端起来就砸到了对面的墙上。
汤汤水水在空中飞,白瓷碎片从门口飞出去,落到了厨房的餐桌上。
正在吃饭的白真和白双吓得跳了开来。
白斌拿起笤帚打扫地面,一边说:“你随时可以对我发脾气,但是在真真和双双面前,最好不要这样,他们还小,会有心理阴影的。我不是你亲生的,但他们是。”
“滚!”白伟志吼道。
白斌扫完地,就去厨房吃饭了,看见白真和白双还站着,眼中充满了泪水。
白伟志料得没错,在白斌答应给镇上的人还钱的一段时间里,白家的门都快被人踏破了。
来自市里的,村里的,外地的债主们纷至沓来,都拿着收据来做登记。
虽然都知道收回本金的希望渺茫,但总还是有一点希望。
白斌为了防止人们和父亲发生冲突,就不让来人进屋,就在院子里登记。
来人难免要发顿牢骚,但也不得不接受现实。
白文预算得果然差不多,白斌合计出父亲的欠款总额,竟超过了二百万之多。
如此庞大的数字,白斌即使在数学应用题中都从未见过。
这数字就像一座大山一样,沉重地压在白斌头上,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无法想象,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些钱,也许一辈子也还不完。
办完这些事,白斌重新蹬起三轮车,去市里的菜市场进货去了。
周密见到白斌很高兴,这对忘年哥们儿坐在菜堆亲热地聊了好长时间。
听白斌说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后,周密拍着白斌的肩膀说:“不要担心,总会过去的,其实你重新走进菜市场,就说明你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
白斌拉了一车菜回到镇上,镇上很冷清,白斌把车停好,把菜摆开,提起一口气,扯开喉咙,吆喝了起来:“卖菜啦……”
卖了这么长时间的菜,白斌一直不敢吆喝,嫌羞,经历了这场风波后,他的胆量突然大了起来。
尽管他知道,吆喝不吆喝,没多大区别,镇子就这么大,路过的人都能看到他,但他就是想吆喝。
“卖菜啦,卖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