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又开始骚乱起来,谩骂之声此起彼伏。
有的挥拳撸袖子,欲扑上去教训白斌。
“他妈的,我就知道这事没戏了!”
“谁知道烧没烧呢?一定是老白故意放出这话,想赖掉我们的钱。”
“就是就是,老白的脑子,咱们玩不过!”
“你有没有钱,那是你的事,我们是要我们的钱!”
“就是,假如银行也说他们没钱了,就能赖掉储户的存款吗?”
……
等大家骂过瘾了,白斌说:“大家静一静!”
众人安静了。
“我很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是我爸和我妈成了那样,近期内肯定是还不上大家的钱的,现在我家没有任何资产……”
白斌刚开了个头,人群又爆炸了。
“不行不行,必须还,现在就还,几个月都没结利息了!”
“利息可以不要,本金必须还!”
“利息凭什么不要?老白拿上咱们的钱可是为了挣钱的!”
“别他妈的吵了,听他说!”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
“大夫说,我爸重新站起来的可能性很小,所以指望他还钱,怕是指望不上了。”
白斌怕再被众人打断,一鼓作气地往下说。
“但是这个账我认,我是他儿子,你们说的,父债子偿。
“我年龄还小,以后的日子还长,我想只要我努力,迟早一天会把大家的钱还清的!
“这个账,我到什么时候都会认!
“只是,我希望你们能理解我,能给我一点宽容,给我一点时间,现在不要逼我,逼也没用,把我逼得什么都做不成,就算逼死我全家,你们的钱还是还不上。”
有人插话:“不逼你,你更不可能还钱!”
白斌说:“不是我不还,是现在实在没钱。”
“有没有钱,谁知道呢?”
“你们可以不相信我,可以随便猜,”白斌说,“但是请不要忘了,我可以随时离开这个地方,你们爱找谁要就找谁要去!”
众人一下子傻眼了,面面相觑。
白斌真要远走高飞了,该找谁要钱呢?
有人喊道:“别打岔,听他把话说完!”
“想必你们都知道,我是我妈捡来的,”白斌喘息了一下,“也就是说,我是个外人,我随时都可以走,反正我现在也不念书了。
“我随便去个地方,搬砖受苦也好,讨吃要饭也罢,肯定能活下去。
“但是我不想这么做。
“一是因为我爸妈需要人照顾,我弟弟妹妹需要人抚养。
“二是因为我爸欠着大家这么多钱,我不想不清不白地活在世上。
“我愿意留下来,愿意给你们还钱。
“但是还钱的方式要变化一下,要分期还,一点一点地还。
“我现在无法向大家保证,我多长时间能还完,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努力。
“我今天把大家叫来,一是向大家解释一下这事,二是登记一下大家的钱数,我心里也有个底。”
白斌活这么大,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现在他觉得,说话是个体力活,比干活更累,比学习更伤脑筋。
这就是白斌想了几天做出的最终决定,他知道这严重违背了父亲的意思。
他承认父亲在处理各种事务时很有一套,他说的那些道理他也懂,但不是很赞同。
不是所有的事,都可以用一个“不怕死”来解决的。
死了是清净了,可活着的人怎么活?
遇上强者,就比他更强,这是对的,但强者不是只有一种方式。
父亲雇人打了沈云飞,沈云飞反过来套路他。
父亲飞菜刀吓跑了要债者,要债者不敢针对他,但是敢针对他的子女。
白真和白双在学校遭遇到的各种不公平的待遇,也是源于此。
武侠剧里常说,练功练得猛了,会遭到反噬,现在父亲已经遭到反噬了。
白斌觉得,人活在世上,无论贫富,无论多么艰难,都要行得正,站得直,堂堂正正,清清白白,顶天立地,无愧良心!
众人沉默了一会儿,有人问:“那你准备多长时间还一次,每次还多少?”
“我打算每年的年底给大家结一次账,我现在也不敢说每次能结多少,只能说,我挣下多少,除去我家的基本开支,剩下的按比例给大家分配。”
“那为什么不一个月就结一次?”有人问道。
“我还想卖菜,或者做别的买卖,做买卖是需要成本的,需要周转资金的,每个月都给大家还的话,我就运转不起来。”
“嘁!”有人冷笑道,“你一年能挣多少?给这么多人分配,到手能有几毛钱?”
“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我现在唯一能给大家承诺的,我也想多挣,想一次性把大家的钱全还了,你们开心,我也轻松。”
“哼哼,你这承诺连个屁都不如!”
有人大声说道:“白斌能这样做,已经很不错了,大家差不多就行了,不要得寸进尺,吃了葱想蒜,他就是不给你们还钱,你们又能咋样?”
说话的这人正是白斌初中的语文老师史长存。
这个五十多岁的民办教师,一直很器重白斌。
即使是白斌退学后,他也在经常关注着他。
在沈云飞号召沈中的全体师生给白斌募捐时,他毫不犹豫地把一个月的工资全捐了。
后来沈云飞把白斌签完字的募捐名单张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时,史长存看到了白斌写下的那句话:
“谢谢老师和同学们,捐款已收到,以后会加倍偿还!”
他当时并没在意,只以为是一句孩子气的豪言壮语。
昨天他听说,白斌要召集白伟志的债主开会,心生好奇,今天就抽空过来看看。
听完白斌说的话后,他大为感动,没想到这孩子竟然真的要替父还债。
虽然想法不免有些幼稚,但一片真心难得。
见人们还在为难他,便站出来替他说话。
“史老师。”白斌轻呼一声,喉咙哽住了。
有人问史长存:“你给白伟志放了多少钱?”
“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有钱往出放?”
“呵呵,你没放当然能说风凉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