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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腿的书童送信来时刚交给门口衙役,说是给姜辛夷的。李非白正好回来,衙役便喊了“少卿大人留步呀”,笑盈盈把信交给他:“少卿大人离姜姑娘住得近,这信就让您交给她吧。”

“好。”李非白接了信便走,走了好几步路才回忆起他的笑来。

那笑是不是太意味深长了些。

虽说有旨意要他去李家的府邸住,但想到要去跟父亲面对面,就觉别扭,寻着破案的借口继续住在大理寺。

他敲了门,姜辛夷应了声,他进去就见她正坐在桌前,侧着头拿干巾正拧着发上的水。

想必是刚从澡房回来。

他坐下说道:“我刚进大门,门口守卫就给了我一封信,说是给你的。”

“帮我看看。”姜辛夷双手不得空,她不喜欢湿漉漉的头发贴着脑袋,会让人喘不过气。

李非白展信,先看落款,意外道:“方院使。”

姜辛夷立刻停了手中动作,皱眉道:“方德?”

“是。”

她放下干巾,接了信瞧,落款处的名字果然是他。她将信从头看起,水珠凝聚在墨色发梢上,眼见就要滴落她的裙摆。李非白拿着干巾握住那缕湿发,一点一点地拧着,阻止水滴滚落。

姜辛夷微垂眼眸,没有阻拦,阻拦的话两人得当场尴尬死。

“他邀我去太医院走走,喝个茶。”姜辛夷说道,“自我出现后,他的嫌疑很大,想必城里的人都默认他是凶手了。你说他此举的意思是不是要证明他的清白?”

李非白说道:“方院使大概也是不想多招惹流言蜚语,但如今看来还无法知道他是为了洗清嫌疑,还是示好掩藏真相。你有什么决断?”

“我想去看看。”姜辛夷接回干巾,可自己却忘记了拧,她想了会说道,“本来也决意要接近方德,现在是个好机会。假设他不是凶手,那我也可以尽快去追踪下一个嫌疑人。”

“我后日休沐,陪你一起去。”

“我想明日一早就去,他总不能在太医院对我动手。你也在查安王爷的事吧,哪里要得来假。”

李非白说道:“至少要让一个人陪你去,我去找个好帮手。”

“嗯。”

姜辛夷没问他要找谁,她知道最后他找的人一定是很可靠的。

翌日早起,她梳妆好出门,隔壁房门已挂上了锁,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出去的。

地上忽然映来一个巨大的影子,她抬头看去,脖子都仰天了,看清了站在眼前的壮硕男人。她眨眨眼,好像料到是他又好像没料到。

曹千户:“早啊,辛夷姑娘。”

“早。”姜辛夷看看他,嗯,便装,不是飞鱼服。她问道,“安王爷的案子锦衣卫也协同办案,曹千户没有在查吗?”

曹千户说道:“锦衣卫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次不必我来。”他又调侃道,“我看大理寺就只有一个李非白,陀螺都没他忙。”

姜辛夷干笑两声,最后一句话不假。

“你这是要去哪?”

她意外道:“李非白没跟你说?”没说你就一大早来了,曹千户你这样是会被人卖掉的。

曹千户说道:“难道我还怕被你卖了?”

“……”好像确实不用怕。姜辛夷说道,“去太医院。”

曹千户恍然:“查方德是吧。”

“你也觉得他有嫌疑?”

“他可太有了,满京师的人谁不知道他和你师父是死对头啊。当年你师父失踪后,他就立刻坐上了院使之位,嫌疑可太大了。”

姜辛夷点点头,说道:“我让宝渡备了马车,我们坐马车去。”

大理寺离太医院不算远,因提前知会了一声,这会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方近谦是不愿来的,他甚至想不明白为何父亲要亲自邀她前来,是为了证明清白吗?可这也太着急了,反而容易惹人非议啊。

他暗道父亲糊涂,可父亲的话他又不得不听。

“大理寺的车来了。”

身后跟随的六名学生一人说道。

闻言,沈厚生也往那看去。

姜辛夷近在眼前,他却越发有挫败感,这对在医学上有深厚造诣的他来说是难以言说的打击。

林无旧的嫡传弟子……

这个名号已然是一座常人翻不过去的大山了。

可又期盼再见,一较高下,心中不至于完全被灭了志气。

马车停落,车夫利索地下了车,众人目露期待,谁想车上却下来个彪形大汉,几乎将这日光都给遮住了。

众人的心扑通一跳,就见壮汉转身抬手,车内露出一只纤纤玉手,抓了他的手腕,借他的力下来。

姑娘身形纤瘦,着了一袭杏色长裙,这借力而下,衣袂飘飞,加之容貌卓绝,宛若仙女临世。

除了方近谦,旁的学生都看呆了。

心又扑通扑通跳起。

小道消息可没说林无旧的徒弟是个大美人啊。

曹千户一瞧众人,太医院的人莫不是个个都是蛙么,眼睛鼓鼓瞪瞪的。尤其是那方近谦,好像要把眼珠子弹出来杀人了。

他说道:“在下……”

姜辛夷生怕他把身份说了,那太医院的人必然有许多顾忌,不利于她查案,便说道:“书童。”

曹千户:“……”

众:“……姜姑娘您的书童年纪好像略大啊。”

曹千户一瞥眼,凶悍无比,气势要拔山河,众人差点吓得嘤嘤叫。

方近谦深吸一口气,作揖说道:“奉方院使之命,在此等候姜姑娘,请进吧。”

“有劳。”

姜辛夷随他同行,学生在后,“书童”曹千户本该在最后,但他可不放心,脚步一插,跟在了她身后侧,愣是将正在默默看着姑娘背影的沈厚生给逼得只能看个糙大汉的背!

他默默别开视线,不看、不看。

一路从太医院进去,方近谦依照顺序跟她介绍,那片房子是用作学生读书所用,那片地儿是学生栽种的花草,那片屋子储存了各种医家典籍名家验方,那片住处是太医御医休憩之地。

行了一刻,终到内里,方近谦也停了脚步,说道:“我此刻要进宫一趟,就领你到这,方院使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归来,你可以到处走走看看。”他又说道,“不可动手。”

说完他就让两个学生跟着她,为她引路解释。

——要不是他爹有交代,他绝不会让她在太医院大摇大摆地观摩,多少让他心气不顺!

方近谦一走,那学生就活泼了起来,说道:“姜姑娘久仰大名,在之前我朋友就说过常去辛夷堂看您治病问诊,说的神乎其神我还不信,如今信了!林院使为小时候的我治过病,也正是因为他,我才学医的。”

姜辛夷点点头:“嗯。”

他们一边走,那学生便一边和她说话,看得沈厚生也想说,可脑子里切了五六十句开场白,都没有找到一条合适的。

到最后他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曹千户越看他越觉别扭,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沈厚生:“……”

这时姜辛夷回头说道:“他不是,他就是要跟丘连明打擂台的人,沈厚生对吧?”

沈厚生颇意外她认得自己,曹千户说道:“原来就是你啊。哈哈,一表人才,看起来也机灵,比丘连明那憨小子聪明许多倍的模样。”末了他又道,“但我还是希望丘连明能赢,挫挫你们太医院的傲气。”

沈厚生回神,镇定又客气道:“我理解你的希望,但人不能总是做梦。”

“哇,你这小子——”

姜辛夷瞥了瞥他,也是个傲气的年轻人。不过……他的脸是天生就这么红么,这枣红色就没下去过。

走遍太医院,姜辛夷对这里最大的感觉便是干净、严谨、不理世事。埋首看书治病的医者,甚至是抓药的药童,都没有人偏头看路过的她一眼,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的事情。

沈厚生停在了一间房间前,说道:“姜姑娘,这是方院使特地交代要带您来看的地方。”

姜辛夷抬头看去,没有门匾,也没悬挂木牌:“这是什么地方?”

“以前林院使的住处。”

姜辛夷微愣。

沈厚生说道:“方院使说,因林院使走得急,里面仍留有很多他的东西,若哪日他回来,也不至于不见了下落。”

姜辛夷沉默片刻,说道:“劳烦开门。”

沈厚生打开那厚实的锁头,缓缓推开了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