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星楼前,是一场狼狈不堪的相遇。
屋檐上还在滴答滴答漏着雨,檐角下的人孤立无援地淋着雨。
不一会儿,聚集而成的豆大雨珠就砸了一身。
与冰天冻地的街道不同,碎星楼内的气氛格外的火热。
五楼上的贵宾锦衣华服,头戴朱缨宝饰之帽,腰配白玉之环,光彩鲜明,如同神人。
阁楼下的舞台依次升起,演出开始。
华美的歌姬,跳着妖艳的舞姿,拖地的裙衫曳曳生姿。
在这样寒冷的天气,她们只着一件薄薄的衣衫,腰间的后背的皮肤裸露出一大块。
她们卖弄着舞姿和笑容,那互相攀比的争宠模样像极了花园里争芳斗艳的百花。
在碎星楼,上台表演表现最佳者可得台上贵人的嘉赏,表演次一些的也能得一些微薄的赏赐。
贵人随手一扬的赏赐,对于歌姬来说,都是需要半生去积累的财富。
一曲舞毕,引得座上人站起身子鼓掌。
他们带着恩赐的目光,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金子钱币,随手一撒,就纷纷扬扬地落了下去。
金子从楼上落下,像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方才还优雅从容,端正有礼的歌姬舞姬一下子乱成一团,脸上的无尽的欲望和贪婪没有掩饰地全部展露出来。
他们纷纷折下腰,蹲在地上,捡钱。
更有甚者,则互相抢夺,如同在笼中的两只困兽,互相撕咬打斗。
楼上的人酣畅淋漓地笑,楼下的人斗争不停。
他饿了好几天,实在是饿的不行了。
才会失去理智地冲进了那个争夺不断的地狱,将自己的自尊心踏碎在脚下。
他踩在那舞台之上,才知道这上面的温度如此炙热,比起永不停歇的夏天灼日,温度还要烈上几分。
他这一身褴褛破败的模样是如此地格格不入,以至于一冲进去,就被压倒在地。
原本分散各派的人一下子又团结了起来,面对这样不知好歹的人,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不知道这金子是赏赐舞姬的?”
“哪里来的小乞丐,居然也敢抢我们的钱!”
“给我往死里打。”
他的脸被狠狠地按在舞台之上,舞台的地毯比他往日躺的沙堆草堆要柔软很多,他缓慢地思考着。
“既然想要,就要承担相应的痛苦。”
“这里的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走的。”
舞姬一脚踩在他的背上,恶狠狠地说道。
碎星楼的舞台设计与别处不同,舞姬在这上面跳舞时,舞步落下的地方会绽放一朵花。
所谓步步生莲,便是如此。
但是美丽景观的背后总是有代价的,她们需要光着脚在舞台上踩。
只有能够扛住脚下那滚烫的温度,才能完成一支令人喝彩的舞蹈。
碎星楼,碎心,将良心磨碎,将自尊踏碎。
这是碎星楼的生存法则。
可他实在是太饿,饿的发昏,才会不记后果地闯了进来。
他被拖着到舞台后面,躺在刺骨的雪地之上。
他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身上的雪更冷,还是身上的血更冷。
他觉得他就要死了。
在他被打的奄奄一息之际,一道温柔的声音阻止了这一场殴打。
“停下。”
他睁着疲倦的眼皮,看到那光彩鲜明的神人竟真的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站到了他的面前。
碎星楼一遇,他以为遇到了救星。
房间中的镜面倒映着他那副昳丽的容色,有些失神。
他背靠在床边,修长的指尖上栖息着一只蓝蝶。
蝶翼如美丽的紫蓝霞光,轻轻晃荡着。
他的手随意地搭在腿上,目光低着,如倾翻的白雪,松枝摇动。
落下细细碎碎的白色微光。
眸中神色松了几分。
一袭红衣,满枝红似霞,比那落日光辉还要令人刻骨铭心。
门被轻轻拉开,蓝蝶受到惊动,飞出窗户。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跨步走了进来,腕间金玲响动,吹散了夜晚的静寂。
她手中端着安神香,万分恭敬地蹲坐在桌前。
撩起袖边的衣服,素手点燃香炉中的安神沉香。
迎上那默然的眸光,女子的声音又放低放轻了几分。
“这是安神香,想来这位姑娘已有多日未能安睡,此香助眠。”
女子施施然地放下手,解释了一句。
“嗯。”
嗓音冷淡,话语中兴致缺缺。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床上正在沉睡的卫楚身上,压低的眸光中暗含几分温柔缱绻。
女子捂唇低笑,识相地起身,退出了房间。
心中倒有几分讶然。
见惯了主子肃杀的冷淡模样,还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
一下子,倒觉得有几分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