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韩非面部表情出现变化,尽管不知道韩国近期发生的事情,白牧丞也能猜到他定然受到了韩王安的打压。
索性当着众人的面将话说明。
“韩非兄,有道是十年饮冰难凉热血。”
“奈何人心不是一天就凉的。”
“韩非兄胸怀经纬之才,各国变法风潮盛行之时却屡屡不得重用。”
“如若还是坚持自己原本的选择,难免是为了一棵树而放弃了整片森林。”
“专注于制衡,惧于得罪,以求安稳。”
“短期之内固然可行。”
“然而最终的发展趋势,显而易见。”
“此前我便邀请韩非兄同我一道,同时强调等待永久有效。”
“不知桩桩件件经历过后,考虑的到底怎么样了?”
韩非面色前所未有的沉重。
“说实话,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志向的实施和基本的道义之间,究竟哪一方才是最重要的。”
“时至今日似乎也没有准确的定论。”
“想要迈出那一步,很难。”
两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众人也很识趣的没有打扰。
韩非个人的遭遇,他们也清楚。
尤其是卫庄,更是亲眼见证的。
韩非前后两次奉命精修韩国现有律法,并向韩王安提出多条谏言。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没有一条是通过的,被接纳的。
尽管韩非是韩国的大司寇,手中真正的权力却还没有卫庄的大。
最主要的是,作为司寇,精修的律法却得不到通过,无疑是将其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
其实也不能算是一条都没有通过,因为触及敏感领域的见解和韩王安认知和秉行的有出入,致使修订的所有内容被全盘否定。
一来二去,韩国变法能不能变法,又要怎样进行变法,韩非皆是陷入了疑惑。
白牧丞沉吟少许,继续劝说。
“韩非兄可还记得七国第一轮变法风潮中,齐国的动作?”
韩非点头:“建立稷下学宫。”
“稷下学宫的建立,算是开了教学的先河,引得士竞凑齐的局面出现。”白牧丞补充。
韩非好奇,白牧丞提及过往历史,是要告诉自己什么,于是等待下文。
“秦王拜访君子轩时,我提出的建议也是建立学宫。”
“不过相比于齐国的,矛盾更为突出。”
“不仅仅是因为学宫的建立收纳了诸子百家的学说,更因为是向全民开放的。”
“此般举动,顺应与民意,也顺应与未来的发展。”
“然而却打破了上层教育的垄断。”
“教育被上层贵族世家掌控的局面被打破,底层百姓,也有了鱼跃龙门的途径和机会。”
“两方利益群体的冲突,到底有多尖锐就不必多说。”
“秦王自然也清楚,而且还秉持着强硬的支持态度,颇有几分秦孝公的风范。”
“抛开建立学宫不谈,格局再放大一点儿——统一七国。”
“以武力为统一,以强硬手段为治理。”
“这一切背后,难道就只是为了得到至高无上的权力吗?”
“七国连年战乱,屏障一日不破,战乱一日不止。”
“想要终结乱世,就必须统一。”
“此举乃为七国黎民百姓!”
“罪在当代,利在千秋!”
一席话下来,韩非也清楚了白牧丞要表达的两层意思。
其一,需要平台和支持。
韩国变法为什么难以进行?主要就是因为韩王安太过软弱,太过在意王公贵族的利益和支持。
有如此君主,变法终究不过会是一纸空文。
其二,就是开拓格局,以七国百姓为主。
韩国,始终是对他的一众限制。
家国道义的束缚,始终让他难以迈出,难以决定。
白牧丞并不是没有家国,却还是选择了法律基础强实的秦国,以此撬动天下局势。
格局和思想的深度,十分令人钦佩。
“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自己有两条路可以选择。”
“一条简单,简单得能和自己的梦想失之交臂;一条困难,背信弃义,放弃家国。”
“或许,身不由己中,并非一定要走这条里或者那条路。”
韩非感性一番。
“世间诸事难全,大小不可兼顾。”
“我知道九哥和夫君一样聪明,有很深的预见。“
“很多时候,不论要走上面样的路,应该会说服自己去接受自己的选择吧。”
红莲难得表达自己真知灼见。
韩非震惊的目光久久凝视着红莲。
谁曾想以往天真烂漫的红莲,面临艰难的抉择时候会有这样难得的觉悟。
深感欣慰的同时也有些莫名的心疼。
“韩非兄,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岂能空老于林泉!”
“韩王有时候确实也精明,奈何就是将权力看的太重。”
“韩非兄提出的诸多良言,只有被拒绝的结果。”
“甚至可以说,韩国会弃你如弊履。”
白牧丞用三十七度的嘴巴,讲出了最冰冷的事实。
“七苍曾和你背后的人有一桩交易,到底要不要继续进行,你自己说了算。”
韩非沉默良久。
半晌后起身:“牧丞兄,卫庄兄,我急于前往魏国购粮,今日谈话到此为止。”
“有空再聚,告辞——”
知韩非心中苦闷,白牧丞将桌上的两小坛烈阳推给他。
韩非并没有明面上给出回答,或许是因为道义的准则,又或许是与梦想失之交臂的不甘,也或许心中还存在对韩国的希望。
毕竟弃之如弊履的情况尚未发生。
总之,要作出选择,还是要好好斟酌一番。
白牧丞也不在意。
与剑灵的交易,主动权是在他手中的。
单方面终止交易,完全没有问题。
再说,秦国变法不是没有韩非就不行。
韩非的确是法家的集大成者没错,可白牧丞却能执政他思想上的错误。
谁更胜一筹,自是不用多说。
韩非点点头,拎起心不在焉中迈步走出恒轩阁。
落寞寂寥,孤独无助。
红莲见状一阵心痛,众人也是无奈哀叹。
“红莲,抱歉——”白牧丞目光转向红莲,为拒绝帮助韩非道歉。
似乎也是因为没能改变韩非个人的选择而愧疚。
红莲摇摇头,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夫君,我知道个人的能力很重要。”
“这不能怪谁。”
话虽如此,红莲有些阴云的小脸还是说明了一切。
白牧丞也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翡翠虎的个人行为和君子轩没有任何关系,君子轩犯不着为此卷入。
再则,流民的道德制裁还是让他很反感。
帮,算是情分;不帮,算是本分。
并无对错一说。
韩国局势如此,韩非却还抱有希望。
白牧丞此举也算是对韩非下了最后的通牒。
将他推入入破灭希望的深渊中,踩到深处的淤泥,认清现实的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