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大女儿后,她和丈夫商量,给女儿起了个名字叫萍儿,这是她母亲名字中的一个字,丈夫很喜欢。
“萍什么萍,叫招娣。”婆婆黑着脸敲击着水烟袋,一锤定音,但她私下里还是叫着她萍儿。孩子很瘦,脑袋显得很大。
男人外出做工,不善言辞,但是回家的时候总是给她们带回一块块糕点等晚上熄了灯,才悄悄的拿出来。她舍不得吃,想留给女儿吃,男人黑着脸不高兴,一个劲儿的把糕点往她嘴里塞。她心里一暖,把一块糕点掰成两半,她吃一半,另外一半塞到了男人嘴里,男人笑了,露出白花花的牙。
很快,她又有了身孕,婆婆的脸色又好看了些,每天的伙食中有了荤腥,她悄悄的剁成泥,喂养刚刚长牙的萍儿,萍儿终于看上去不那么瘦弱了。听着孩子第一声娘,她微笑着流出了眼泪,肚子里的胎儿也轻轻的动了下,像是在回应她。
可惜好景不长,几个月后孩子落地,还是个女儿。萍儿捏着小孩的手指哈哈大笑,婆婆从门外冲了进来,拿起扫把就对着萍儿的屁股抽打,萍儿当时刚刚学会走路,还不太稳,一下子摔到地上,哭着直喊娘。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用身体护住了女儿,背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
“吃白食不中用的家伙,生来生去都是女儿。你还护着她,护着干什么,还不是跟你一样的赔钱货。”
她浑身都疼,只能抱着女儿,不让扫把落在她的身上。她默默的流下了眼泪,床上的小婴孩也大声的哭了起来,婆婆更来气了,落在她身上的力道更大了几分。
还是跟上一次一样,她没出月子就开始做事了,男人一般要三天才回来一次,他每次回来看到她都是一脸笑容,她不忍心将家里的遭遇都告诉他。
直到有一天,婆婆让她去田里收稻子,本来两次生产后都没有得到足够休息的她劳动了半天之后,腰都疼的直不起来了。
当她回到家,婆婆轻飘飘的告诉她:“小赔钱货从床上滚了下来,我进来就没呼吸了,我让麻婶把她丢到婴儿塔去了。”
麻婶是村里的一个神婆,像这种小孩夭折,按照当地的习俗,是不能进入祖坟埋葬的,都由麻婶统一的安葬在婴儿塔。
女人伤心难过自责,夜里经常抱着萍儿泪流满面,萍儿特别懂事,有天夜里醒来看见她满脸的泪,轻轻的用脸蹭着她,含混不清的奶音说道:“娘亲不哭,萍儿乖。”
又过了两年,她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对于婆婆的责骂,她已经淡定的麻木了,然后又在孩子还没满月的时候,她出门回来,孩子又不见了。
萍儿当时已经快四岁了,她悄悄的告诉哭泣的妈妈,“妹妹当时在哭,阿么把她抱给那个婆婆的时候。”
她找婆婆对质,对方很不屑的抽着烟袋。
“是还没死,但我看她反正也活不长了,现在外面越来越乱了,我养着你们两个大小赔钱货就算了,你还让我养,我告诉你,你要是给我生不出来一个孙子,招娣到了年龄我就往楼子里卖。”
她哭的发不出声音,但她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小孩。就这样,她在胆战心惊中,又生下了自己的第四个女儿。
她吸取了之前的教训,出门都牵着萍儿,萍儿已经能拾柴火帮忙了,背上背着那个小婴儿。多次生育又得不到修养的她,在不到30的年龄,已经微微的佝偻着腰了。
那一天,她睡的太沉了,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婴儿又不见了踪迹。她使劲的摇晃着老太婆,反而被辱骂了一顿。
外面下着大雨,她一步一步的朝着婴儿塔的方向走去,那里位于村子的最阴面,四周都是坟地,她以前祭祖的时候从这过过,丈夫告诉她,那里都是家里养不大的孩子,葬在那里,很不吉利。
她每次从那经过,都默默的绕过去,但是今天,瓢泼的大雨中,她清楚的听见,她的孩子在哪里呼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