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凤麒蛟离开不久,
一个漆黑的眼神从街角转了出来,一边嘀咕:“这地上的脚步,轻且无痕,这凤麒蛟入白鹿城后又有奇遇,如今还有古界门长河之力,潜龙机关种在手,墨先生,我如何是他的对手呢?”
“墨先生,眼下那些巨汉地佛都不在,身边没有任何保护,是我一个下手的好机会。可惜,我,却还是没胆子出手。”
牛洋马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一番沉吟,还是退却,松开缠在口袋上的手:“也罢,就让我自己多活几日。”
择士馆。
寅时过半,
闹成一团,睡意全无。
断头凶案,血腥过夜,浓烈的腌菜让所有人都倍感刺激。
“这死的人,身份太过特殊。听说既是求贤馆的五等门客,也是咱们三公子的座上宾。”
“啊,这件事难道和十公子有关?”
“看来,这一切,都是一道桥啊。那就是,这两日奔忙不休的凤麒蛟咯。”
凤麒蛟踏入大厅,开口便道;“三公子,请禀报给炎汉天子,传令关闭城门,搜捕疑犯。”
“庄主您的语气,怎么如此凝重。对方都跑了,不必费这个劲了吧。”
“他手中还掐紧了十公子的性命。迟一分,十公子就多一分危险,也是您的危险。”
刘锐摘下额头的冰巾,拍案而起:“这件事就是刘老二搞的鬼。这个牛洋马,我见他的第一天就非常怀疑,将计就计才让他当了一等门客……十弟中了黑风,若非父亲的人来得快,我一定拿下他细细审问……眼下看来,那天去炎汉天子府通风报信的人,一定也是他。”
在一片附和赞扬里,凤麒蛟选择沉默。
刘锐振作道:“今天这事儿就是刘轩杀人灭口,再明显不过。凤庄主,我们该直接去拿他啊。十弟一定就被他藏在府中。他为了构陷我,居然使出这么卑劣的手段,可恨!”
“二公子,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在求贤馆,牛洋马不过是一个五等门客……而您这,可是寥寥无几的麟凤之才。真要说,您的目的就变得更加可疑了。”
“啊,哈哈……你也知道没有证据……可连你都不信我,父亲又怎么肯答应轻易就全城搜捕?刘老二一定会借机攻击我,到时候我就真的没有反手之力。”
凤麒蛟开口,又把话咽了下去。
刘锐摇头,丧气地做下去,说道:“庄主,明天可就是最后一日了。要是还没找到十弟,我只能提头去见父亲。”
“三公子不必慌张,起码眼下我们有了眉目,只要找到这牛洋马,十公子自然能安然无恙。至少今晚,请再做一个好梦吧。”
“唉,真羡慕庄主这般豁达,就像是死过一次一样。”
“多想无益。”
凤麒蛟也有些困了,临走前忽想起一事,问道:“忘了问,那牛洋马的收天戏法,到底是怎么个收法?”
“我还以为庄主不感兴趣呢。”
“趁脖子还挂着,愿闻其详。”
刘锐酝酿了片刻,伸手描绘道:“明明前一眼天还是亮的,他拿出一个大口袋,说是能把天收了,这是多加的戏,其实连我也没抱什么期待。但没想到,他一出手,快得不可思议,就往上一抛,一下子天真就完全暗了下去……什么都没了,只有无边无际的浩瀚星光。这风光,真是闻所未闻。”
哪怕现在想起,刘锐亦是非常陶醉,戏术士永远不少惊喜。
“那黑风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凤麒蛟问了句。
“不,黑风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任何预兆。”
“这收天的戏法,果然奇妙。”凤麒蛟颔首道,“可戏法最有趣的地方,就是它是假的。三公子,下次再见,但愿我能把这个答案带给你。”
约莫小半个时辰,凤麒蛟回到旅舍。
一路走,一路想。
并没人等他,没多久外头响起打鸣声,又是新的一天到来……
……
天光大亮,当他从酒肆里把喝成烂泥的蔺知拖出来,时辰不早,嘿嘿冷笑:“好家伙,你竟然还有钱买酒喝?”
“掌柜的,今儿,老规矩,挂……挂账……”蔺知满身酒气,完全没意识到是什么人。
“这么好的天气不上街发传单,来这里醉生梦死,连盘毛豆都不点,你还是蔺知吗?”
“吼吼……呼呼呼……你这一生,有没有能相安醉酒的时候!”
蔺知哇得一下,还好凤麒蛟躲得快。
但见这小子死得不能再死,只得勉为其难将他扛在肩头。
“我,又该是个什么人?”
酒肆里跑出一个白面伙计,伸手就讨钱:“你这乞丐,前几回的酒钱都没付呢!”
“你认错人了,不是我。”
“嘿,你还讲不讲理,今儿决不能再让你溜了。啊——”
伙计伸手就抓,不料对方扶着个沉甸甸的醉鬼,身形依旧非常灵活一下就闪开,还将他绊了个狗啃泥。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不必送了。”
“混蛋!啊,呀,都肿了……”
小伙计灰头土脸,满嘴血泡地爬起来,可那两人早走得干干净净。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能跑回柜台连连跺脚。
后堂里听见动静,一个脆利声线,端着盘新采的水灵野菜走出来:“小玉,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摔得还疼吗?”
放下东西,连忙来看她额头的伤势。
“姐姐,呜呜呜,又让那个酒鬼逃帐了!”小伙计不心疼自己,更心疼那几壶酒钱,摘下帽子,原来是个束发的女孩子。
二八年华,可见春日美景。
“那人,你说是那个抄书的瘦子,以前他……不值几个钱,算了吧。”
“都怪每次你都这么好心,那乞丐变本加厉……”
小伙计边哭边抱怨着。
“不哭了啊,我的小玉。”
老鼠之家。
一片荒凉矮屋,晚风里簌簌作响。
依旧是那个草席子,蔺知半晌才睡醒,打了个哈欠,对着门口:“你怎么又来了?真是吃得太饱,我的酒壶呢……”
“丢河里了。”
“你!”
凤麒蛟看了眼落山的太阳,整个白鹿城都染成了旧黄,嘀咕道:“这个光景,有人该熬断心肠了,你却还跟个没事人一样。”
“不明所以,你找我什么事?”蔺知立刻接上,“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帮你,你识相赶紧走,别逼我动手。”
“看不出来你这身子骨,还有修为?”
“我有一腔正气,教训你绰绰有余。”
凤麒蛟发笑了声,然后一点点沉下去:“半个月前在三公子的赏荷宴上,一个来自中州的戏术士,混入择士馆成为一等门客,借着当众表演戏法的机会,从所有宾客眼皮底下将十公子劫走,想以此来挑动纷争,从中谋利。此事你可知情?”
“别用那种怀疑的眼神看我,我才没这么无聊呢。”
“对,我忘了,那时候你还在炎汉天子府里跪着。”
“刘轩是个匹夫,刘锐也是个匹夫,一个会杀草人,一个会写狗屁文章,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斗得好。若是他们得了炎汉天子之位,还不如眼下这个。”
“你对炎汉天子也有意见?”
蔺知当仁不让,拍着床板:“爱之愈深,责之愈切。这炎汉天子若是让我来当,白鹿城绝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可惜了,他们舍不得。”
怀才不遇的半生坎坷,全在这床板上下蹦窜。
“以阁下之才,自然看不上这两个庸主。”凤麒蛟转过身去,“可我的手下刚刚查明,那戏术士背后就是天魔,杀手无利不起早,他们千里迢迢来到白鹿城,你觉得他们是来游山玩水?”
“天魔来了,糟糕?”蔺知犹豫了片刻,“你是说真的。啊,那天子知道了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知道十公子在哪儿,我更不认识那个戏术士。””蔺知一下子激动起来,“四公子已经死了!”
“我知道。”
“你知道还问,你是在存心戏耍我,你这种黑心商人,我见得多了。”蔺知气冲冲,不给任何解释的机会。
但就在这时候,空气中的氛围突然沉寂下去,就好像杯子里的的水停止了流淌。
有风背后吹来,拂上头顶。
他嘀咕了句,竟有些寒意,但仍没止步,
直到听见那嗓音响起,逼近,
砸落在他肩头:
“蔺知,你连我的命令都敢违抗了?如今,你的威风不小啊。”
若换了前一秒,前十秒,蔺知都会毫不犹豫回甩过去一个冷笑。
你算什么东西,我不是你的鹿!
但他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堵在他面前的人瞳孔泛着黑光,换了一种口气,也换了一种声色,换掉了大半的容忍,用绝对的压制来替代。
依旧是神鹿庄主,但那影子后的人却悄然变了。
就是这个久违的,邪恶的眼神,有一种惊讶的穿梭回顾的错觉。
恶意的笑容,仍在叩问。
蔺知站不稳了,他依靠着乌黑的墙壁,一根手指:“你是刘善,刘善,竟然还活着?!你从秦王的刀下逃走了,那个传言是真的……哈哈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