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过一整座玉盘山，蛇走龙奔，渐渐瞧不见平原。
穿过一处摩天大山，高达百丈，沿着一条条大道攀爬而上。
在这大山之上，就是一片不知其宽更不知其广的汪洋大海，在风雷中呈现金属般的暗黑，随时都要轰隆而动，倾斜而下。每一道空中云梯，那是攀登者的决心与毅力。
墨启站在原地眺望而去，总觉得这些山道非人力能够开辟，真乃神迹也。他回身看去，那是商北达学最新的气苗，回望来路漫漫，知道已经离了故乡，除了些留恋不舍，更多的还是兴奋与紧张。
他看见了亭亭而立的莫晗，她看着整片星海，学着呼气吸气。
他看见了心潮澎湃的莫七，他恨不得立刻跳进去游个来回，一边缠着摆渡使，问什么时候能上去。
有一个雪衣少年回答：“此乃天门，坐船到商北还得三天。”
众气苗在山下扎营休息，时间一如山风呼啸。
这晚无云，他们就坐在开阔的山岗上，围着篝火吃着野味，有说有笑。看那头顶星海忽明忽暗，遥相辉映，养气士的不凡与浩瀚尽在眼底。
听着气苗们合唱的商北之歌，墨启想了颠簸与生死，念到了人世的无常与脆弱，气苗跟着在掉眼泪。
还有人惦记着家人，害怕养气修炼的艰辛，但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又岂能再回头？
他们在心底说着：“养气，就是有去无回。”
气苗们为星海所深深吸引：“摆渡使说了，万物有灵，现在咱们还是用肉眼瞧，以后学了气龙之术，就能听见这星海的心跳了。”
“莫晗，又是气龙，摆渡使大人把这件事都同你说了，这不是宗门的秘诀吗？”
“我也就是多听了两句，能知道什么？”
“那你就说两句，我们都想知道。莫晗，求求你了。”
“也不是什么，就算咱们以后拜入商北修炼，就得按照商北的法子，一步一个台阶，是得先攒够了分数，再化龙，这已经是当世高手啦，要再进一步，就得折断，聚气、炼气、铸龙，过上个三生三世，到了这一步才能称得上是仙。”
“但是成仙后，这以后想要再进一步，就得经历更大的困难。若是不养气龙，那就是在山顶上戳着脚往上蹦，蹦也蹦不了多高，此生的修为算是到了顶，过不了多久还得从山顶悬崖摔下来。”
“这么难吗，莫晗你可把我搞糊涂了。”
“小晗，我听懂了，我这回懂了。这化龙、折断、铸龙就是往山顶去爬，山脚、山腰、山顶，但是咱们毕竟是人呐，没翅膀飞不过去，总得先下山再上山，再高就上不去了，这就是一个天花板。不是没毅力是这身子骨不够，想再往上，就得借着气龙往上拼，可这就是在逆天而行了，必然会受到天谴。”
“莫七，你这次真聪明，摆渡使大人也说养气龙是在夺苍生万物的灵，横征暴敛为己所用，君子不能走通这条路。二次化龙，大多数养气士到了这一步也就放弃了。莫雪，你就不好奇吗？”
“这样飘渺的事，等化了龙再说吧。”
“小晗，你别跟他说这些，哈哈哈哈，这小子知道自己没那个命，早就放弃啦。”
“莫七，你又说这些，我不理你了。”
“小晗，别啊，我错了还不行吗。莫雪，对不起！”
气苗们沉浸在无边的星光里，仿佛已经穿梭了时空，一晃数百年、千年过去，修炼有成足以在这星海中气龙成剑，踏而高行，破虚问空，生死无知。
多少前尘往事，纷纷扰扰，既然消解了所谓时间空间，就再也不重要了。
墨启看到了商杜陵，她和商闻就站在山台的另一侧。
脸上没有气苗们的释然，比起刚来时反倒有些心焦，今儿这无垠星海有点儿过于平静。却也不是惧怕，就算真钻出什么饿醒了的妖兽，他们也足够能力自保。
此时，那少年走过来，冲墨启道：“他们可不是在看风景，是在进行最后的考核。”
“考核，什么考核？”
“都到了这儿了，这些气苗小家伙的生死，他们也管不着。但是内门领袖的考核，谁能夺得魁首，就在于他们选定的人。”
“这一次不知坑埋了多少没眼力的。可这商闻沾了太多的血，早晚会被反噬。”他说道。
这后半夜，那入星海的船来了，如同流星一样坠落。真到了眼前，更是一片绚烂，这小小山岗上像是开出了千万种虹彩。
“真漂亮！”所有人早就鼓足了劲。
接下去就是这摆渡使之间的交接，为气苗们讲解飞天梭的规则与要义。星海白天不渡人，只有趁夜色这最后两个时辰驰骋赶路。
一架黑白分明的小纸船，随着念动口诀，纸船得了口仙气，一下子这船体便无限地膨胀开来，不过眨眼就达到十来丈。
无论船头还是船尾，皆是雕饰精美，栩栩如生。
“这是商北达学穿行天门的飞天梭，货真价实的大法器。”墨启说道。
莫七摸了摸船栏，晃着头道：“这纸船不但放水还能飞天，哪里能买的到？以后我赚了钱一定要买一艘。”
摆渡使笑笑说道：“以后你们哪个修为有成，能解商北大难，到时候大院长自然会赏赐许多，这又算什么？都上去吧，时辰不等人。”
在商闻的催促下，飞天梭破空而起，起先速度极慢，越来越快，几乎成了一支快箭。
一连蹿升了数百丈，飞天梭顶端发出一阵闪烁亮光。
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一个小小的门孔，于是所有星光尽成了风景。那些气苗，摆渡使都远远去了，天空像一条被子盖下来。
墨启如梦方醒，所有人都上了船，唯独他没有。还有一人，那身影让人倍感陌生。他们两人被这橘壶渡口所停留。
是此刻，或许是百年之前。
“莫雪，真的是你？”
“难得你还记得我，大周宝笔。你如今的身价，可是水涨船高，一字千金。”那身影看出他的迷惑，坦然道，“我可不是莫雪，莫雪已经死了，死在了那牛一村中。我是新的天魔之主，莫邪。墨启我即将唤醒一个全新的时代，和我一起见证吧，在那里，不会再有气苗，也不会有什么摆渡使，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如果那是天魔的炼狱，恕我没这个兴趣。”墨启看着掌心的墨浪，“不对，我应该还在湖底，小蝶施展那墨笔梦蝶之术，对付邓陵老祖时，你趁机入了我的梦？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救你，墨启，你太鲁莽了，你以为你真的有多大的命数吗？你能苟活至今，只是因为有人借了你一条命，可你却如此不珍惜。真叫人气恼。”
“还轮不到你这个邪魔在此指责我。”
“好，就说说道理，你既身为倦灵书器灵，就该担起责任，反倒是次次走着悬崖打马过，倦灵书又怎能无动于衷。你可不能死，只有你这缕气，界之气，才能救活这一本书！”莫邪怒怒地瞪着他，“你的命，可值钱得很。”
“倦灵书，如果是因为此书才惹来了这天魔侵略，这书毁掉也罢。”
“别忘了你的老朋友。”莫邪大笑起来。
“他这么快就忍不住动手了。”
“天下人都可以看着你死，但天魔星绝不会。他已经在赶来的路上！”莫邪道，“虽然你逼疯了邓陵老祖，但是同样他的气龙也融入了天命弩，天命弩没有放空得时候，这最后一箭还是等着你。只要你敢离开这大盐湖一步，这箭就会直接刺入你的心脏。”
“我能承受。”墨启算着，“我必将铸龙。”
“你忘了你的欠账？”
“白雾，我还欠他一条命，我必须救他。”墨启被刺激到。他又想起在周南高宗，一日飞升那时，所遭受的商北天雷，那凶险比起今日又是如何？
“他在哪里，白雾在哪里，当日天魔星叫我去大沼泽寻他，是在他手中？”
“只要你击败他，你就都知道了。”莫邪的声音围绕飞剑，而手臂和衣襟都化为了一团团气泡。他就此消散而去，但是他种在此地的气种，却是与大盐湖底的石像碎片一样坚韧。
这一切都在诉说，告诉梦醒的墨启，那湖面处隐藏的血气杀机。
“这世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
他看见他体内。
三道充满邪恶的气龙已经挣脱了锁链。
那是凤凰、麒麟、还有蛟龙的样貌，在对那草原上的牛儿、羊儿左瞧右看。
“去吧。我的凤麒蛟，替我夺回我被偷走的东西。告诉白鹿城，我的名字。”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