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大人!宫大人快快止步啊!”这一举动可是把赵老太监吓得不轻,若是真被宫奕道闯进去今日之事可不会小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宫奕道身前将其拉住,死不松手。
“放开!”宫奕道苍老的嗓音里充满了威严,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直面过战场厮杀之人身上所带气场又岂是宫中太监所能抗衡?
宫奕道身子猛地一抖,直接将赵老太监震退几步他才勉强止住身形。
“臣本乡野一竖儒,幸得文昭王赏识初涉庙堂!辅文昭王十年有余,说北纤而使玄月,官至宗正!后炎武王登基,得升御史大夫……
臣功虽不足载于史册,亦算炎朝之忠臣!今日闻陛下欲出赎金万两以求北纤退兵,割南境十城以换玄月援兵!臣惶惶数日深感不安,故今日以求陛下收回成命,惩戒奸臣……”
宫奕道每说一步便走上一层台阶,细数他这一生自及冠以来便终日为炎朝皇室奔波可谓殚精竭虑。
嗓音响彻大殿久久不散,所有听到之人无不在心中称赞一句。如今整个炎朝想要再找出一个与宫奕同样资历的老臣,怕也只是痴人说梦。
说了很多,也走了很远。短短数十层台阶就好像他这一生,一眼便能看得到头却也不是谁人都有资格踏上。
宫奕道干枯的双手贴在殿门上眸亮如星,吱呀一声两边大门在他巨大的推力下向两边张开。
晃人眼球的强光再次照入大殿,只是相比于上次缝隙中透出的微弱光束,这次的光芒直接将整个大殿照得通亮。
“大胆!”林裕景直接将身前桌案踹下台阶,滚了不知多远直到撞上一根柱子才炸裂开来,只是他依旧不解气目中仍旧透露着凶光。
宫奕道见此情形心中的光微不可察地削减三分,如此今日能够成功劝醒林裕景的几率看来是渺茫如大海捞针了,不过哪怕成功的几率为零他也要一试。
他双手捧起笏板,作揖道:“臣宫奕道,请陛下收回成命,群臣一心方可共度此难!”
哈哈哈哈!
林裕景像是听到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左手捂着头望向屋顶狂笑不止。
“共度此难?怎么度!北纤屯兵北境似要一举攻破我都城,玄月虎狼同样视我如羔羊垂涎三尺,老师告诉我该怎么度!”他像失了智,喝问起宫奕道来。
宫奕道手抖了抖,险些没让手中笏板砸落。他没想到如此林裕景就绝望了,只要玉京城城门没破就算是让他这快要埋入黄土的书生亲自披甲上阵又如何?
“回陛下!臣以为此刻可以放弃一些不必要之地,收拢分散兵力以拒凶兵!若有必要陛下可披甲挂帅阵前,如此何不能与北纤、玄月等虎狼一战!”
炎朝自立国以来便是善战之邦,若是一味向各国示弱那只会助他人威风,折了自家脊梁骨!就算是林裕景他爹也从未想过割地求和,偏偏这一代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林裕景听罢眼神里闪过刹那光芒,可很快这道微光就被他亲自湮灭。在他看来聚兵一处实在太过危险,若是将士不堪鏖战之苦举兵哗变,那他手中可就一点权势也没了。
“老师还是退下吧……”林裕景嗓音明显柔和几分。
“陛下若是不应,臣今日便不会离去!”宫奕道目光如炬,脚步坚定不肯后退一步。
林裕景眼神霎时又阴暗下来,这不就是纯纯挑衅他的权威吗?
“老师,你这是要逼宫?”嗓音无悲无喜,却又能听出其中蕴含的不满。
宫奕道摇头,“臣不敢,只是臣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陛下一错再错,铸下不可挽回之败局!”他这话有些难听,却也是心中所想。
林裕景冷哼一声,右手抬起向下一压,“暗卫!将宫大人抬出去,切记莫要伤了他!”
“唯!”声音从各个房梁上响起,不多时四道精壮的身影便将宫奕道团团围住。
“宫大人,得罪了!”四人拱手告罪,各自抓住他的四肢将其往殿外抬去。
“干什么!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被举至半空的宫奕道艰难蠕动着身子,试图摆脱这些壮汉的控制,可终究是老弱之躯又怎能撼动这些个百里挑一的好手。
转眼宫奕道就已经被他们放到殿外台阶处,几人再次躬身行了一礼便退回殿内。
砰的一声殿门最终还是被关上,这也断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宫大人!您还是快些回去吧!”赵老太监上前劝解。
“赵大人,你说这天上的云彩何时这般多了,怎么转瞬间老夫便看不见这朗朗青天了呢?”宫奕道仰着头指着层层云彩,自顾自说道。
“哟!宫大人这问的,天象之变又岂是杂家可知晓的!”赵老太监谦虚说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哈!!!!
宫奕道跪在地上捶地狂笑,像疯魔了一般。
“宫大人!宫大人您这是怎的了,您可别吓杂家!”赵老太监跪在宫奕道身旁想要阻止他,定睛一看才发现被他锤击的地面已经沾上了淡淡血渍。
半晌,宫奕道才堪堪停下,“赵大人,你说是这笏板硬还是老夫这头颅硬?”
“宫大人,您就莫要拿杂家寻开心了!”赵老太监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话整得不知所措。
霍然,宫奕道紧握笏板在赵老太监惊愕的目光中狠狠击在自己脑门上,砰的一声笏板断成两截飞到一边,他头上鲜血也汩汩而出。
宫奕道低头满意的看向手中仅剩的半截笏板,“赵大人,你看果然老夫这头颅还没软!”
“哟!宫大人你这头,快!快随我去寻御医!”赵老太监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作势就要拉着宫奕道去诊治。
宫奕道只是将赵老太监推开,起身朝着紧闭的殿门恭敬行了一礼扬声道:“臣宫奕道愧对文昭王信任!”
说完起身又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以及身上儒袍,只可惜脸上及身上衣物都沾上了鲜血显得有些不甚美观。
“多谢赵大人今日相陪,君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老夫愧对这天下,正好也想看看这腐朽之躯能不能稍稍撼动这大殿!”宫奕道又向赵老太监行了一礼,同样说出一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宫大人,此话何解?”赵老太监自是不解。
宫奕道也没多解释,只是双眼直勾勾盯着大殿前的一根巨大木柱,右脚脚尖微微踮起蓄势猛地冲向那根柱子。
咚!!!
在宫奕道冲过去的那一刻赵老太监本想阻止,只可惜还是慢了一步……
殷红的鲜血从宫奕道额头百会穴溢出,他整个人向后踉跄退了几步,还是扑通一声倒在了大殿前。
赵老太监想要将其扶起,只是大家都知道恐怕宫奕道是难以在有活命的机会了。
他手指紧攥着赵老太监袖袍,上气不接下气虚声道:“呵呵!原来……原来老夫这把老骨头还是能撼动这大殿的……”
在宫奕道眼中此刻的大殿摇摇晃晃个不停几近倒塌,他还有什么话想说只是喉中腥甜的血水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
此身曾挡百万军,老来含恨败光阴;国难家仇今未复,黄泉碧落岂甘心!待到他朝二十载,枯骨尚能吓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