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范文程之前所料,所谓什么疑兵之策,在李定国这种天下宿将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当知道对方使者是想说服自己延缓进兵之时,李定国就作出判断,在天津方面的必定是清军疑兵。
既然有此判断,明军便毫不迟疑,全军压上,也不再等中路军北渡,或是王愬所部策应了,直接拔营北上,直至天津!
还分出全军几乎所有的近万骑兵,直接走雄县,往居庸关方向穿插而去。
这是打算直接抢在满清之前,握住居庸关这个咽喉要道。
按理来说,即便是骑兵,可北京距离居庸关也要近得多。
但奈何,当初多尔衮入关以后,将八旗编制中的军民部落,大都也迁入关内。
八旗制度军民一体,有些类似于唐初府兵、明初卫所,故而大军入关以后,又大肆跑马圈地,也就意味着大部分满洲户口此时也在北京周边。
林林总总,大计有二三十万之数,却是不大可能马上出关。
对此,当得知离间之策事败后,清廷上下顿时陷入空前惶恐当中,一如当年崇祯十七年时,李自成打到居庸关外时,崇祯君臣的心境。
都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各寻出路。
有的主张直接不管其他八旗丁口了,只带着两黄旗,和一众宗室,迅速出关,断尾求生。
也不乏胆子硬的,觉得可以先趁明军初至,立足未稳,主动出击一次,将其牵制在外,为撤离争取时间。
当然,亦不乏期待南面掘河之策奏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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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三卫,即天津左、右、中三卫合称,是北京东面门户,亦是重要的北方海防关口。
崇祯十二年,为了防御满洲势力侵犯,在天津城周围建造了七座炮台,故而,虽说之前那般声势,只是清军为了延迟李定国的疑兵,但天津并非毫无防备军力。
而明军由于急于行军北上,队伍之后,却是没有带上炮营的重炮。
但并非意味着李定国就没有火炮可用了,因为就在同时,自锦州壶芦岛方面的海军炮舰,就已经越过渤海湾,驶入天津卫外的大沽口。
这个路线,倒是和后世第二次鸦片战争,英军舰队一致。
城中守将,正是当初让突袭北京城外的王愬碰过的钉子,眼下已经被提拔为镶黄旗步军营统领的苏克萨哈。
以及所属十几个牛录,三千多号人马,以及万余绿营而已。
而且到了这时候,城中士气,早已是风声鹤唳,各路人马蠢蠢欲动,处在崩溃边缘。
所谓兵败如山倒,当明军踏上北直隶土地的那一刻开始,整个北方的满清士气都在迅速瓦解。
此时明军兵锋距离北京不过二百里,满清治下的各府县官吏乃至军中绿营军士,都在自寻出路,哪里来的战心?
于是乎,李定国才刚抵达天津城外,大沽口方向的明军炮舰,对着岸边炮楼一顿轰炸,就迅速引发天津城内动乱。
苏克萨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面对如此形势,实在别无他法。
最后干脆竟是咬牙打算带着三千多镶黄旗军士突围
而李定国哪里能轻易放过?苏克萨哈尚未能出城门,这边明军步卒甲士,就已经在炮火之后,攀附攻城。
城中绿营士卒毫无战心,望风即降,只是一个时辰,明军都没有付出多大伤亡,各处城楼便全部易帜,将还没出城门的苏克萨哈堵在城内。
而在此时,让明军上下都有些不适应的战斗开始了。
面对四面被围的境况,三千清军先是奋战半个时辰,伤亡不到两成,只待诸将苏克萨哈身陨之后,就全部主动弃械投降。
在以往八年的战争中,清军八旗精锐,给明军留下的印象,从来都是极为坚韧耐战,非是伤亡殆尽,否则别说投降,主动撤退、溃散都是少见。
但眼前的天津卫中,两千多镶黄旗最精锐的步军营甲士,居然大片开始主动缚手投降。
待李定国派人主动讯问以后才知
原来,清廷所谓最后的底牌,两黄旗,此时早就已经被掏空了,过去八年多的战争,消耗了满洲大量青壮,两黄旗部分兵力被调往辽东,大部又要留在北京,天津这边的人马,都是临时凑出来的。
而明军摧枯拉朽之下,士气崩溃的,又岂止是绿营而已?
八旗兵又不是铁做的,同样会贪生怕死,面对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战争,而明军方面,本就不乏八旗反正的先例,当初于浙江反正的镶白旗杜尔德,此时都已经捞到伯爵,位同总兵了。
如此一来,出现大规模主动投降,倒也不算稀奇。
李定国在一众将领的簇拥下,勒马进入战后的天津诚
相较于河南、陕西等地,北直在过去乱世中,所受的破坏算是比较小的,况且满清入关以后,也将这里视作自己腹心之地,客观上为经济恢复提供了稳定的环境。
两侧街道,民房坊间都是关门闭户,天津在过去作为北方漕运终端,向来十分繁华,但随着朱由榔光复南京,南北隔断以后,漕运跟着断绝,已经变得萧条起来。
张名振、刘文秀纷纷相随
经过这些天并肩作战的经历,纵使张名振本人亦是心高气傲之辈,也为李定国本领折服,勉强愿意尊这位小自己六岁的“西军旧将”为主。
尤其是前几日,清廷“说客事件”的发生,李定国当即将那清廷使者退到帐外大营校场斩首祭旗,自然是瞒不了谁,一两日间,便传遍了全军。
李定国事后还上了一份奏章,颇为忐忑,一五一十的将过程向后方的朱由榔交代清楚。
当然,此时朱由榔已经早就知道了。
不过事后,李定国此番作为,确实引得许多将领佩服,尤其是张名振这种从天启、崇祯那种环境中走出来的明军旧将,一般军官或许还无法体会,但经历过,见过太多龌龊事的张名振却是懂得,李定国这般举止,是要付出多大勇气和代价,冒着多大诱惑与风险。
“新的消息,中路军那边终于动作了,李枢密率军进屯原武,看样子是开始要渡河北上了,只是此时李枢密再北上,怕是没什么仗可打了。”
刘文秀再旁向李定国禀报后方递过来的新军情
李定国却是道
“不然,西路军方面压力太大,李枢密此行,主要是和真定方面的王愬会师,接着便可以从太行山抄山西正白旗阿济格的后路。”
张名振皱眉
“北京这边都打算跑路了,阿济格便这般在山西坐地等死?”
李定国闻言叹息
“这就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了,待我军突入居庸关,把多尔衮和顺治等人堵在关内不难,但山西的阿济格、满达海,恐怕是堵不住了。”
“只能看西路军方面,能不能有所斩获了。”
正在三名主帅、副帅交谈之际,后方忽然有人来报,却是言乃是天子使者携旨意亲至。
自三人以下,后军、左军诸将纷纷下马,不时议论一二
前几日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开全军,大伙都不难猜出,天子这份旨意怕是为此而来。
但却不知是何态度,不少左军将领都为自家主帅捏一把汗。
没过多久,一名身着绿袍的中书科给事官策马而来,由于是中旨,倒也没有那么隆重,众将纷纷拱手躬身,按朱由榔规定的礼制,军中着甲,不用跪拜。
按照众人的料想,这份圣旨,要么是勉励抚慰,要么是调令,都能够理解,前者表示天子至少在表面上不会追究此事,当然,以后就难说了,毕竟当年刘邦对韩信,也是言听计从嘛。
若是调令倒也不难理解,毕竟天子就在距离这里数百里,身边只有几千宿卫兵马,有所担心,也是常理之中。
但出乎意料的是,两者都没有发生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圣旨不长,没有什么废话,短短几句便念完了,但其中内容,却让众人都有些讶异。
其间,朱由榔也没有长篇大论的安抚什么,只是一件事。
闻李定国夫人刘氏两年前诞有幼女,尚未取名(古代孩子过于年幼时,一般不会马上取大名,宗室除外),天子亲赐名李海月,与皇长子朱慈煊约定婚姻。
朱由榔妃嫔周氏(历史上确有此人,朱由榔于肇庆登基后,众臣见皇嗣未立,先后劝纳两嫔,吴氏,周氏)在年前诞有一女,取名朱荧,与李定国次子李嗣兴约为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