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点,朱由榔果断了起来,提拔姜曰广,也是告诉鼓励那些个江浙地区的士绅集团,表明自己这个明廷天子的态度,他无意否决江南士绅集团的政治地位,甚至愿意与之接纳融合。
这也是有原因的,朱由榔现在虽然是大明天子,但他这个天子的地位比较奇怪,因为细细研究会发现,朱由榔的统治基础或者说“基本盘”,并非过去南京弘光政权所依靠的士绅地主集团,而恰恰是曾经明廷的敌人——农民军。
是的,仔细就不难发现,朱由榔众多根基中,最强大的支持者其实就是原农民军,以及原大明两广官僚系统。
其中,原农民军余部是军事力量的主要构成,这一点从光复军的主要将领名录上就可以看出,而两广士绅官僚集团则组成了行政系统,如瞿式耜、张同敞、陈子壮等等,要么干脆就是两广人士,要么就是原本在两广任职。
于是乎,这个从肇庆临时东拼西凑出的政权,却唯独没有明末最庞大的政治力量——江南士绅集团的介入。
可是,在十七世纪中叶的中国,想要摒弃江南士绅集团,而稳固统治江南,可能吗?别说他朱由榔还是明朝皇帝,就连后面外来的满清,在雍正朝以后,都不得不逐渐和江南士绅走向媾和。
更何况,朱由榔既然自认明朝正统,那就不能像人家雍正那样敢和整个士绅阶层打擂台,否则,你猜为什么说封建社会的统治阶级是地主阶级?
于是乎,接纳江南士绅集团便成为了肇庆朝廷接下来的必然路线。
瞿式耜等人让王夫之过来,未必没有怕这位天子犯浑的意思。
朱由榔思索后,说道
“那边把姜曰广那个什么中极殿大学士转正吧,至于具体事务嘛......暂时留在江西,总督江西各府县接收和接下来的秋收事宜吧,而农你给他打打下手吧。”
“除此之外,金声桓的余部,还有王得仁那些人马,都编入光复中军,王得仁为总兵,之前那个立了功的金部参将叫......冯勇申是吧,提拔为副将,暂时统领金部残军。”
王夫之领命,下去撰写诏书传达。
做完这些后,朱由榔又把一众将领招呼入大帐议事,王夫之也列席会议
“大家都说说吧,目前军中情形如何?下一步该怎么办?”
而李过率先的禀报却很沉重
此战,明军斩获甚多,但伤亡同样惨烈。
总兵余龙、马进忠战死,赵任投敌后又被杀,副将方面,塔天宝战死,马进忠部副将也身死,赵任部副将因阻碍主将投敌被杀,庞刚部副将战死。
至于参将以下,数不胜数,总的而言,伤亡超过了四分之一。
再往下的普通将士,就更是惨重,水师方面,除了蒋挺部以外,其余几乎全军覆没,至少超过两万。
军山湖、润陂会战,打得相当艰苦,仅阵亡就过万数,加上重伤、残疾等等,五万大军减员超过四分之一,于是乎,当初南下的水路八万大军,只剩下了一半。
即使有了刘体纯和胡一青两部的补充,也不过六万人而已。
最后,李过建议道
“陛下,为今之计,江西已然平定,江南地区,清虏只剩下了博洛那几千骑兵和几万新兵,门户洞开,我军决不能停下脚步,让清虏有喘息之机!”
朱由榔迟疑道
“可中军伤亡如此惨重......我们还有多少可用之兵?”
李过接着道
“我军伤亡虽然惨重,但清虏损失却倍于我,我军若是将宁宇都督所部加上赵印选那边,以及南昌、赣州金声桓残部,亦能有十二三万人马,足以对付博洛!”
朱由榔颔首
一旁站立的李定国却是突然出言道
“还有一支可用之兵!”
“哦?请宁宇说来。”
李定国看向一旁的王夫之,而后缓缓道
“我记得昔日桂北之战,王抚台发动平乐府诸多土司兵马,很有成效啊。”
“这江西也没有这么多土司啊?”
王夫之不解
李定国确实接着道
“之前赣南民变,赣州、吉安等府,大量民变力量蜂拥而起,何不直接收编?”
李过闻言却是沉吟道
“这些起事百姓基本未经训练,若是编入军中,能战吗?”
李定国摇头笑道
“赤心都督亦是民军出身,如何忘了这些起事人马的路数?若只是一开始,的确大多都是饥民,可随着清虏多次进剿,其中有本事的必然会被磨炼出来,你我当年不都是这么来的吗?”
这话题稍微有些敏感,毕竟当年进剿“磨炼”李定国等人的,不就是大明官军吗?但朱由榔从来不在乎这些,作为一个后世人,真论感情,他恐怕对农民军的观感比明朝强,若非穿越到朱家人身上,早tm反了,这也是他和文官们主要的观念冲突来源,他是真的对这个封建政权没啥感情,至于一意抗清,更多是来源于民族热情和历史预见罢了。
最后,朱由榔决定把这个任务交给郝摇旗和王夫之,同时,也向后方去信,希望湖广方面能够发动民兵补充前线,虽然朱由榔知道,此时的湖广也非常困难,但这就是战争,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数万将士用生命换来的优势局面不容耽误。
后勤补给一恢复,明军迅速发动起来。
南路军李定国带着左军四个师直扑广信府,打算从福建背后穿插,切断浙闽之间联系,从而吞下整个福建,而朱由榔、李过的北路军也不再耽搁,经饶州府继续东进,兵逼满清江南省,也就是大明的南直隶。
至于江西省剩下的府县,几乎是传檄而定,这年头清兵入关本就才没两年,明朝的影响力,尤其是在江南地区,依旧庞大,不到十几天,整个江西都全部易帜。
而随着消息传开,整个江南,继而整个天下都地震了。
南京城中,无数小道消息你来我往,纵使洪承畴再三以雷霆手段镇压封锁,但完全没用,这么大的事哪里藏得住,何况舆论这东西,从古到今都是堵不如疏,你越压制,下面就越往坏处想。
秦淮河外一处僻静小院内,十来个文人打扮的“风流人物”们正在激情澎湃的“共商大事”。
一名短眉细眼,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士子兴奋道
“诸君,我打听到了,天子大军已经兵临徽州府,清虏伪王多铎被斩,博洛又在浙江,如今这南直地界,只有洪承畴手下两三万绿营杂兵!我听闻南昌的燕及公就因为起事反正,被召回为内阁学士,你我都是江南名门,建功立业,报效皇明,就在此时啊!”
此人正是后世被称为“明末四公子”之一的冒襄,冒辟疆。
而坐在首位的,则是隆武朝因为参与江南地区抗清起义,被任命为兵部左侍郎的陈子龙。
按照原本历史,陈子龙应该早就因为起义事前被告发,死了,但由于朱由榔这个小蝴蝶的到来,事情发生变化,朱由榔在南边的多次胜利引起清廷全面关注,反倒是对鲁王系和江浙方面的反抗力量没被当成回事,原本的起义也没有发生,当事人之一黄斌卿更是没了。
在场其它士子纷纷群情汹涌,你一言我一语,却只有这位四十岁的“老文青”一言不发,叹了口气。
所有人都被其人吸引过来,渐渐静下声。
“我之前与炎武告别时,他告诫我,让我少和在座的诸位交往,没有前途的,当时我还觉得他太过狂傲,如今看来,倒也说得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