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了那张看起来并不太结实的木板床上,沉默良久。
在他刚开始来到苏家的时候,这是他一个人的屋子,这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地方。
也是他的第一个家。
林慕一眼神扫过这里的每一处角落,明明已经很熟悉了,可是,他总觉得,好像还有什么地方,是他不记得的。
好像他将什么东西遗忘在了这里。
在这半小时里面,苏家偌大的别墅里面,竟然只有怎么这一间小房间里面两亮着灯,若是隔得远了,依旧是看不出来,这栋别墅里面有人还在。
这半小时里面,他就保持着自己刚进来的时候的姿势。
突然,他站起身来,蹲下身去,弯下腰,从床底拖出来了一个箱子,箱子好旧。
上面堆积上了一层灰,他竟也不嫌脏,就用自己昂贵的西服袖子将上面的灰烬擦去。
他小心翼翼的掀开箱子的顶部,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里面有着画具,有着发卡,有着一幅幅妥帖管理的画作。
画作不是大家的名作,像是小孩子的涂鸦一样,杂乱无章,毫无美感可言。
他手拂过这些东西,眼神眷念,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也不再冰冷,流露出几分开心。
他藏着的宝藏啊,恨不得藏上一辈子。
他现在就像是一个孩子,得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一样开心。
其实,他从小没有收到过任何的礼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收到礼物的人会开心。
他只知道,礼物填不饱肚子,礼物不能吃。
比起礼物,他更喜欢的是将这些礼物换成吃的。
可是,总有例外。
他来到这个富丽堂皇的别墅,见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姐。
那个小姐让他知道,原来有人可以如此耀眼,原来,他也可以收到礼物。
箱子里面的东西,大都是苏宜用来一两次就随意丢弃在一旁的东西,后来,他见到了,小时候的他,试探性的问,“可以给我吗?”
苏宜那会儿,人小小的,将这些东西一股脑的都塞给他。
后来,她不再亲手交给他,只是告诉他,想要就去拿,她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于是,他将她的所有不要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放在自己的床下的箱子里面,一放,就是好多年。
现在,重见天日了。
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个骨瘦如柴的男孩,他总是躲在暗处,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伤。
他总是跟在苏宜的身后不远处,他只是见到她才会笑。
他拿起一幅画,宣纸的边角已经有了毛边,开始发黄。
这是她第一次送给自己的礼物,他最喜欢的也是这个了。
他摩挲着纸张,将它铺开,放在了床上,一并带走。
他想,他应该会有一个很差的结局,他不需要自己的身体死后依旧埋葬在冰冷的土下,他想继续守护着自己的月亮。
所以,将这些东西,代替他,葬在他最终的归宿之处吧。
他脱下了自己的西服。
露出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后背,还有自己胸膛上的刀痕弹迹。
这一颗子弹,差点让他死在了外面,差点让他再也不能回来。
那种痛,却比不得现在的万分之一。
人为什么要有心脏?心脏为什么不听话。
没有人再来回答他的问题了。
他仿佛一生下来,就注定无人会站在他的身边,无人会回答他的问题。
幼时在苏家的时日,就像是浮生若梦,就像是他偷来的日子,可是他一点都不想还回去。
他拿开这些杂物,露出了箱底用塑料包装袋包装好的衣服。
这是他十六岁那年,苏宜送给他的衣服。
因为,他总是跟在苏宜的身边,可是,他总是只穿着那些暗沉的颜色,苏宜看得烦了,就给他送了一身。
白衬衫,牛仔裤。
这些颜色,好新奇。
他只穿过一次,然后依旧我行我素的穿着那些暗沉的颜色。
刚买来的时候,衣服太大了,那会儿的他,太瘦了,穿着要大上许多。
现在穿上,才是合身的时候。
他穿着这一身衣服,抱着一个箱子,走到了苏家的后花园里面。
趁着夜色,他用在杂物房里面找到的铁楸,挖出了一个坑来。
然后,亲手将东西埋葬了。
随即,在月光撒下来的时候,他转身离去了。
夜色无边无际,却没有一次,让他感觉到,天可能不会再亮了。
他驱车爬上崎岖的山路。
在快要停到别墅门口的时候,一阵枪声响起来,随即他的车开始不受控制的在原地开始打起转来。
他只能眸色深沉的抬头看向了别墅的二楼。
将车强制逼停之后,他拉开车门,轮胎已经被打到爆炸了,根本不能再使用。
他这一次来,没有带一个人,只是他自己一个人。
就在他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别墅的大门也被拉开了。
别墅里面通火通明。
别墅外面,只有两盏散发着无穷尽寒意的灯光。
“苏宜,好看吗?”林慕一像是没看着周围那一群严阵以待的一样,他展开臂膀,让苏宜去看他的一身新衣服。
“林慕一,现在你还在说这些话?不觉得虚伪好笑吗?”苏宜站在那,眼里的厌恶都快要化为实质了。
林慕一心里咯噔了一下,纵使他来之前已经想过了这样的结局,可是,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好像没有很好的守受住。
他想说,苏宜,别这样看我。
可是,他什么都说不了。
他只能放任自己被苏宜的目光一寸寸的烧灼,一寸寸的传来痛觉。
“苏宜,对我再笑一次。”林慕一早就没有胜券在握了,他现在就想在看苏宜对着他再笑一次。
“你不配。”苏宜的声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那样的明显。
“只笑这一次。”林慕一的声音不自主的带上了祈求。
他眼中盛满了悲伤,仿若整个人刚从炼狱中走出来一样。
“虞家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我已经拿到了,你自己做的那些事,和虞家脱不了干系,你还是多花些心思,想想自己该如何保命吧。”苏宜看着他,声音中难免带上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