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老爷子身子骨不行了,他站在那仿若一个经历了岁月的无尽磋磨。
儿子颓废,活得跟个行尸走肉一般,终日不言不语。
孙儿如今却又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身在人间,心在地狱。
傅家盛极一时,如今竟也快要衰败下去了。
傅宁初的梦,又岂止是困住了他一人。
那个手上染血,被京城皆称神经病的人,他爱她入骨,已成疯魔。
他如今缠绵病榻,迟迟不愿离去,不过是因为那人虚无缥缈的话语。
他在用他余下的生命,在等着她。
跨越了时空,兜兜转转,不论是她重生的时空,还是原来的时空,不论两个时空是否交集,傅宁初依旧爱她。
他总是会先找到自己,爱上自己,这好像成了他的宿命。
温岁礼从他的梦中出来,他看着病榻上的人,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怎么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他身上暮霭沉沉,本就无光的眼中,变得越发的黯淡。
傅宁初不知是又经历了一遍温岁礼的死亡,还是什么,眼角一滴泪划过。
他眉头紧皱,喃喃的说,“岁岁,别走,别离开。”
喊着喊着,就把自己喊醒了。
傅宁初双目无神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他低笑一声,眼中满是铺天盖地的悲伤。
他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岁岁,我等你好久了,怎么就不来看看我。”
我快要撑不下去了,傅宁初看着佛珠像是看见了希望,只是这希望无边际的渺茫。
傅老爷子的话语,还响彻在他的耳畔,原来,会害了她是这个意思,只要他靠近温岁礼,就会将她害死吗?
可是,他只是想去看看她,只需要远远的看上一眼,足矣。
那个人啊,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抓不住,却又刻入骨髓,他的骨头里面好像已经刻上了她的名字。
温岁礼看着他,泪眼婆娑,她听得见他的呢喃,她看得见他消瘦的身躯,他一直在吃药,在不让自己的病情恶化。
谁知傅家的京城太子爷,为爱疯魔,为爱苟延残喘。
温岁礼不知道,她不知道。
她看见他带着惧意,害怕着这个少年郎,她不知,这个人为她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她走上前去,想要抱抱他,可是,她就像是一阵无形的风,只是拂过了他的身侧,不留痕迹。
温岁礼终于忍不住了,她崩溃大哭起来,太迟了,她明白的太迟了。
泪水瞬间决了堤,一颗一颗的滴落。
离子开始在磁场的转动下开始运转。
眼前瞬息万变,傅宁初今日没再病殃殃的,他突然有了精气神,罕见的穿了一身西服,他今日眉眼带着些许的笑意。
西安路边,梧桐树长势正好。
温岁礼看着突然转好的傅宁初,不知道他要去哪,只能沉默的跟在他的是身后。
在日光的照射之下,他的身子骨更加的羸弱,眼睛更大了。
傅宁初步伐缓慢,却又坚定的向一个地方走去,像是朝着自己的最终归宿走去。
温岁礼跟在他的旁边,深怕一阵风吹来,他就被吹倒了。
傅宁初走了不大会儿,走到了底下的库房,不知是放了什么,温岁礼就算是没有实体,依旧感觉到了传来的丝丝寒意。
她看见傅宁初打开了走廊深处的一道铁门,寒气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傅宁初缓缓走上前去,温岁礼看见这间库房的中间放了一具冰棺,她急忙的走上前去,里面果然放着她的身体。
在这炎炎烈日里面,有个人将她的尸体保存得很好,她没有暴尸荒野,也没有一个人留在那座没有亲人的城市里面,他将她带了回去。
傅宁初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指触碰着冰棺,像是在触碰着他的爱人,感受不到它传递出来的寒意。
“岁岁,他们都说,让我早点把你入土为安,不要将你困在这一方天地。”
不知是不是温岁礼的错觉,傅宁初说到这里的时候,哽咽了一声。
“可是,我好怕,你不等我,你走了,会不会就将我忘了。”
傅宁初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绽开了一个笑容,像是解脱了一般。
他身体的力量好像用尽了,身体靠着冰棺缓缓的滑下来,他倚靠在冰棺的旁边,眷恋的将脸贴在冰棺上。
“等等我,我马上就来追上你了,别怕我。”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小,最后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温岁礼站在一侧,她捂着唇,像是怕惊扰到了已经沉眠的傅宁初。
她蹲下身,面对着傅宁初。
他面上还残留着一丝水迹,像是一滴泪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顺着脸颊滑下去了。
她到他死,都没有对他说上一句好话,他听得最多的话,应该是自己的抗拒,应该是自己那害怕的神色。
他到死,都没有见过自己认真的对他笑一笑。
佛珠发出光,世界开始震荡,眼前的一切开始分崩离析。
她感觉到了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回去吧,我在不同的时间里面,等着你。”
这道声音,和她刚开始听到的那道声音是一样的。
是他,是傅宁初,他又救了自己一次。
佛珠发出的光,将世界的磁场转动,离子开始飞速的运作,推动着她,向着远方而去。
滴答,滴答,心电仪在工作着。
温岁礼突然挣开了双目。
她猛地坐起了身,手上的针头因为这个动作,回血了,她被手上传来的刺痛感吸引看去。
她顾不得自己的手,自己咬咬牙,拔了针就想向外走去。
她一手按着针孔,一边步履阑珊的缓慢的向外走着。
她想见他,心底从未有过这样剧烈的欲望。
突然,她按着针孔的手,感觉到了异样,她低下头去,将病号服的袖子捞起来。
是佛珠,是傅宁初至死都戴在手上的佛珠。
真的是他,他陪着自己好久好久。
佛珠上面好像还带着那个人身上的温度,他好像在告诉自己,别害怕,他一直在。
温岁礼压抑不住了,她蹲下身来,眼泪决堤一般的,顺着脸颊往下流。
一滴两滴,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的水花。
咔擦的一声,病房门突然被打开了。
傅宁初走了进来,温岁礼已经睡了一个月了,就连医生都束手无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一切的生命体征都是正常的,却没有苏醒。
所有人都在暗示着他,让他不要抱希望,可是,他就是不信,他就是一个人等着他,心底有声音告诉他,让他去等着。
温岁礼抬起眸,是那个人,心底里面在呐喊的人。
她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跑向他。
温岁礼将双手绕过他的腰,放于他的身后,耳侧传来的是他的心跳声,脸上感受到的是属于他的体温。
这个人活着,好好的站在自己的面前。
“岁岁,不哭。”傅宁初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胸前的濡湿之意传来。
他知道,是这个怀里的小姑娘,藏在心底里面的小姑娘,在哭。
她一个人在那么黑的地方待了一个月,应该让她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