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终究是……”男人的声音渐渐的低下去,后面的话,温岁礼再也没听清。
“还请您,让她忘了以往种种,让她不带任何的苦痛,好好的开心的活着 。”傅宁初神色突然温柔了下来,眼神中带着缱绻,像是看见了温岁礼活着时候的模样。
又像是,终是得偿所愿。
最终,却不知为何,温岁礼仍旧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遇到了没有任何记忆的傅宁初。
或者说,她遇见了以前的傅宁初。
兜兜转转里,她终究会在别的世界,别的时空里面,遇上他,像是交织在一处的线,总是会顺着一端找到另一端。
“下山吧。”男人说。
傅宁初待在原地站了许久,久到温岁礼都快以为他变成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块石头,良久,他才发出声音,“何时才会再见?”
他在最后,仍旧渴望着,与她再见一面。
哪怕是,站得远远的,可是,看上她一眼,却也知足了。
“有缘自会相见。”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留下了一个并不能称为答案的答案。
傅宁初薄唇微微抿起,下山了。
自那之后,温岁礼时常陪在他的身侧。
他总是小病不断,大病不停。
身子骨那样好的人,竟是被疾病折磨得受得不成模样。
若不是抱着再见一面的念头,只怕是,还未等来疾病的折磨,他就已经被自己的心神折磨而死了。
温岁礼在一个大雨天里面,猛的又被拉入他的梦中。
梦中,大雨瓢泼,四周皆是倒塌的房屋,耳中皆充斥着人们痛苦的哭声。
只有一人,沉默得不行。
温岁礼打量着这片废墟,她想起来了,这正是她最后的时光里面居住的地方。
她记得,这里是被地震已经震塌了,根本看不出来原来的相貌,他又怎会知道,自己葬身于此。
在他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死于那场斗争里面,死于那个致命伤,背后的枪伤。
她看着雨幕里面的男人,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工具,挖着什么。
搜救队的人也都忙着在抢挖着什么,毕竟,这时候好不容易停下来,只能赶在下一波余震到来之前,将损失降到最低。
废墟中,到处都是哭声,喊声,以及,微弱的求救声。
只有他,傅宁初,一声不吭,却是感觉到了他无声的哭泣。
他总是说他生来不会流泪,总是命硬,可是,此刻单膝跪在废墟之上,双手变得黢黑的男人在无声的哭泣着。
搜救队根据自己手里面拿着的仪器去探测着地底是否存活着人,好展开搜救,没有人注意到他,也没有人会将他从这铺天盖地的绝望中拉出来。
他的工具被坚硬的混泥土打磨得钝得不行,挖起来格外的费力,他就用手,加手里拿着的工具,不知疲倦的挖着埋住温岁礼的这一片废墟。
指甲盖里面开始渗血,随后,食指和拇指的指甲盖都被掀翻了起来,剩下的手指头在他的挖掘下,皆是没一个能幸免于难,十个手指头,没有一个完好,全部翻飞起来。
泥土混杂着血液,被下起的瓢泼大雨冲走。
他边挖,口中还呢喃着什么。
温岁礼走进一听,潸然泪下。
“岁岁,不怕,他们都丢下你了,我不会丢下你的。”
“岁岁,不要怕黑,我在这。”
他口中呢喃着这么几句话,像是在安抚已经死去了的人。
温岁礼其实很久以前并不怕黑,她只是因为,她母亲的尸体躺在太平间的时候,感受到了无边黑暗的恐惧,她才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的环境里面。
可是,他还记得,他一直记得。
这个少年,他们很久之前相识,直至今日,从未变过,他心底放着的人是她,捧在手里面的人,是她。
闻钰撑着伞,站在废墟的一侧,看着那个在废墟里面已经疯魔了的男人,他这才意识到,太晚了。
当初的时候,是他错了。
他若是不执意送走温岁礼,不执意去告诉傅宁初,温岁礼已经死于那艘轮船之上,会不会,结局会不一样。
造化弄人,为什么非要在他们要见面的时候,传来这样的消息。
闻钰撑着伞的手有些用力,指节略微有些发白,青筋暴起。
在林慕一那一枪打中了温岁礼之后,他将计就计,将温岁礼悄悄的送了出去,并对傅宁初声称,无法打捞尸体,人已经没了。
傅宁初起先沉默,然后一语不发,只是待在医院里面养伤。
后来,闻钰才知道,为什么傅宁初那时候会养伤,他在等一个时机,等一个杀死林慕一为温岁礼陪葬的时机。
后来,傅宁初抓住了林慕一和京城的供货商的交易时机,就在那艘轮船停靠的码头之上。
他掏枪的一瞬间,子弹飞出去,径直就打向了他的背脊。
那一瞬间,在夜幕中,他如同一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索命的修罗。
随后,他爽快的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着的林慕一,眼中闪过了快意,给了他心脏致命一击。
随即,他将枪扔入水中,自己也闲庭信步的向岸边靠去。
闻钰得到消息的时候,傅宁初已经将自己全身淹没于水中了,他并不挣扎,脸上没有痛苦,只有着一种解脱了的表情。
闻钰急忙让自己带来的人下水救人,顿时,码头上的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向水下扎去。
在抓住傅宁初的手的时候,傅宁初挣扎着甩脱救他的手。
闻钰见状,心知傅宁初是真的一心求死了。
他咬咬牙,心一横,算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傅哥,温岁礼活着。”他扔下了这个重磅的炸弹。
炸弹炸于傅宁初的耳侧,他猛地睁开了双眼,好像听到了人间春暖花开的声音。
傅宁初任由着别人将他拖上岸去。
呛咳出了几口水之后,他抓住了闻钰的衣服,“闻钰,她还活着。”
他眼中满是雀跃,面上也没有再带着那般活死人一般的气息了。
现在的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
“对,还活着。”闻钰点点头。
可是,傅宁初做这些事时,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不多时,岸边的居民们听见枪声便报警了。
警察很快的来到来现场。
可是现在的傅宁初已经是神志不清了。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做梦。
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死去了,而这只是这是他死去前的美梦。
后来,渐渐的,警察发现了他神志的不正常,让心理学的人来做了鉴定,确证了,傅宁初依旧疯了。
他精神病复发了。
还掀起了京城的一番秘事,一道丑闻。
他的精神病是遗传他母亲的。
他母亲可是当初名动京城的美人,林芷。
一时之间,多少人唏嘘。
当下,他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里面。
这也是傅家老爷子,救下傅宁初唯一的法子,到底是让他余生都在牢狱中度过,还是让他从精神病院里面脱身。
这是一个很好选择的选择题。
前者让会让傅家失去继承人,后者不过是丢了面子和名声。
在他这把年纪里面,最重视的莫过于名声了,可是,若是都没有命了,还要这名声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