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着吴王一脸谦恭的模样,裴皎然目露思量。看起来吴王最近被贾公闾教导的不错,一扫以往的闹腾乖张。
察觉到裴皎然的视线,吴王望了过去。见对方一脸神色淡淡的模样,他眼中不由自主露了几分狠色。若非父皇从中作梗,他如何不能招揽这位当世大才。
思绪至此,吴王偷偷瞥了眼一旁正襟危坐的太子。自己这个兄长虽然向来都是表现出对自己颇为谦让,但自己对他无甚好感。以前他有武昌黎做帮手,自己举步维艰。好在武昌黎被贬,让贾公闾有了机会,自己亦有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机会。
只是父皇这碗水实在端的太平。依他之见父皇就应该把裴皎然也分到他的智囊团,他才算得上如虎添翼。
太子对吴王的目光有所察,偏首移目望过去,回以淡淡微笑。其实他对自己这个弟弟的心思是清楚的,总想着处处能压过自己。包括在招揽裴皎然一事上,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此时魏帝忽然开口,语气仍是一副闲适模样,“如今局势不安。各司八月都账后,撇开预算不谈。左藏还有多少可拨付的钱款。”
“回陛下,户部尚书送了奏疏,估算一下大概有一千五百万贯可供左藏调配。”贾公闾眼角余光扫了眼裴皎然,继续道:“如果是战时,这些钱远不够支撑大军远征。”
魏帝点了点头,“剑南那几位刺史调查的如何?蜀地亦是富贵地。山高路远,竟使此地生出一帮蛀虫来。如今吐蕃南诏蠢蠢欲动,亦需他们来守住蜀地。让御史台点到为止,不必下手太狠。”
说完又对裴皎然道:“你曾任户部尚书,如今又任江淮盐铁转运使,而河朔三镇又是你一手改革。虽然三镇赋税多年不曾入长安,但是如今他们已承认归属,你还是要多加监管。人情往来浓淡皆靠维系。若使三镇永远臣服,以成济王事,倒也不失为连通南北的美谈。”
裴皎然垂眸听着魏帝的话,笑着应下。若换做以往魏帝并不会愿意,中枢要臣和藩镇节帅走太近,更不会允许二者有人情往来。她也很自觉在三镇遣使来长安时,使者前来拜见她的时候,未曾与他们见面。
她不会做把脑袋往屠刀下送的蠢事。毕竟对于弄权者来说想要捏造谋反的罪名,实在是太容易。
君臣间的议会至此已经接近尾声。
扫量众人一眼张让适时的走向魏帝,低语了几句。
闻言魏帝摆摆手,温声道:“诸卿辛苦,且散了吧。”
众人相继告退,独留裴皎然落后一步。微笑着望向太子,转头对着魏帝道:“昨日太子殿下遣人送了近日阅书心得,所见颇丰。臣以为陛下您可以考校一二。”
话音甫落,太子移目瞪她。
裴皎然避开太子的目光,理了理衣摆。躬身叠步退出。
熬了半宿实在乏得很,拒绝了中书省的会餐,裴皎然直奔务本坊的宅邸。褪了外衣径直躺下。
等裴皎然醒来时,已经是暮色时分。她甫一睁眼,一张放大的俊脸出现在眼前。
“何时回来的?”裴皎然打了个哈欠,语调慵懒,“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莫不是去了平康坊?”
一连串的问题落入耳中,李休璟伸手在裴皎然面上一掐,“我要是去平康坊,指不定明日就被裴相你弹劾。下值早,去了西市的香铺和胭脂铺里询问凤仙花汁要如何捣。等下吃过晚饭,我替你染指甲如何?”
凑近李休璟,裴皎然忽地扬唇笑了笑。她实在无法想象李休璟在胭脂铺里,向里面的娘子虚心求教的模样。
“别笑了,快起来。菜要凉了。”捕捉到裴皎然眼中的促狭,李休璟无奈道。
依言起身,裴皎然看着案上的菜肴。又睇了眼李休璟,“陛下今日询问了左藏可调配的赋税一事。大致有一千五百万贯,另外陛下还有意在剑南那帮刺史身上动刀。两边加起来能凑个两千万贯左右。”
“长安去剑南走不了水路,陆路耗资成本太高。若是想就地征粮,还是要对剑南的节度使留几分余地。”李休璟往裴皎然碗中盛了汤,面露忧色,“还要考虑当地是否能供应的了大军的口粮。”
每一个问题都值得拿出来单独讨论。
垂首看着碗中的莼菜羹,裴皎然道:“眼下张让无法把手伸进左藏。左藏的钱大概可以全力支援这次出征。你的回易钱应该也攒了不少吧。”
“尚可。但我不想都拿出来用掉,战后的抚恤光靠朝廷那点钱,哪里能养得活将士一家老小。”李休璟道。
“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若是南诏那边安分守己,朝廷的压力也能减轻许多。”裴皎然搁下银勺,“不过派去南诏来的宣慰使来了信,他在信上提到了南诏兵强马壮。这点也很值得我们警醒。总之有我在,张让的手伸不到左藏。”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都要闭坊了,谁会来。”裴皎然唇梢挑起一丝弧度,“莫不是你那位五叔母?”
李休璟搁下筷子,“我去瞧瞧。”
目送李休璟离开,裴皎然蹙眉。起身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一推开门,嚎哭声瞬间响起。一体型微胖的妇人欲跪下行礼,却被李休璟一把扶住。
“五叔母,你这是做什么?”李休璟皱着眉道。
闻问妇人抬头往李休璟身后望去,见其身后空无一人,嚎哭声更大,“二郎,求求你发发善心。去找裴相公,让她通融一下,饶了你五叔这回。叔母可以向你保证,他日后定然不敢再犯。”
听着李家五叔母的哭嚎声,裴皎然禁不住哂笑。
“五叔母,非我不近人情。五叔犯得是职制律,眼下还在审查。您要我如何去找裴相公说情?”李休璟语气无奈。
“可裴相公不是和你关系很好么?她不会袖手旁观的。实在不行,你领我去见她。叔母豁出这张老脸,亲自去求她。”李家五叔母一面掩面哭泣,一面道。
话音甫落,李休璟只听见影壁后传来一声鸟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