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进的路线自是游骑一早谈好的。眼下大半军士依树而歇,埋锅处炊烟袅袅,喂马的喂马,负责警戒巡逻的军士踏着一致的步伐路过。台潆站在坡上俯视着自己手下的一众军士,满意地点点头。眉间仍有化不开的愁色。
淮南军自是不必说,两地毗邻。往日也打过几回交道,不过相对于自家节帅来说,淮南一向安分守己,按时进奉纳朝贡,对朝廷的新令也是颇为推崇。对于淮南军的实力如何,他也是有所知晓。而朝廷所派的神策军,他仅仅只听过他的名字,是此人收复了长安,打败了独孤峻。
他正想着忽有一波箭雨袭向营地,负责侦查的哨卫当场被射杀。
有人在营外大喊,“吾乃右神策大将军李休璟!”
伴随着声音一块落下的是一支落在台潆脚边的羽箭。箭尾还绑了封信。拆信而阅,台潆嗤笑一声。他没想到李休璟居然在劝降他。
回过神的台潆,即刻下令迎敌。自己点齐人马带队追出营去。
骑在马上的李休璟,看着率部众追出来的台潆,微微一笑。纵缰带着冯元显和贺谅策马往前奔去,一面搭弓回击。
眼瞅着浙西军即将靠近,手中长槊堪堪刺向马身,李休璟调马向左偏去,同时松缰侧身挽弓搭箭,一箭正中那人。
见自己所派军士被李休璟一箭射杀,台潆大怒。顿时搭弓连射三箭。
身后的箭风不歇,李休璟干脆伏在了马背上,暗中朝冯元显打了个手势。
“喏。”冯元显策马奔出。
见李休璟身边少了一人,台潆冷哂一声。
“全速前进,追击李休璟!绝不能让他和援军汇合。”
宣州多湖泽。眼下他们纵马奔行的这条河道,河水刚好没过马蹄。雨势渐大,然而双方队伍的差距,在李休璟弓箭和贺谅马槊的合力干扰下,以至于身后的浙西军一时半会追不上他们。
台潆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向李休璟,深吸口气。倒是他小瞧了这位神策军出身的年轻将军,指挥的颇具章法,虽然且战且退,但是丝毫不见对方阵型混乱。
思忖片刻,台潆转头对着心腹道:“传令下去,先擒李休璟者,连升三级,赏钱两千贯。”
冒雨行军固然艰难,可一听到有丰厚的赏赐,浙西军各个恨不得所骑的都是的卢赤兔。
可这么大的雨。人尚且能耐住,动物早被浇得烦躁不安。抬蹄刨地不肯向前,直到鞭子和猩红的闪电一块落下,这才朝前奔去。
马蹄声再度从身后袭来。此时大雨已经阻隔了视线,白茫茫的一片,目之所及皆是虚渺景色。
“大将,他们追上来了。”
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李休璟道:“他们追上了才好。告诉兄弟们过了这片河滩,便让他们杀个痛快。”
“喏。”
伴着疾风急雨,李休璟所率的神策军和台潆的浙西军从河道中奔了出来,到了更为广阔的河上。
此时浙西军的马已经力竭,瘫在地上,不肯再走。然距离神策军还有一箭之地。
睇目四周,台潆咬牙道:“弃马追击。”
然而台潆的声音刚落,喊杀声响起。沙场宿将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连忙招呼部下涉水退走。可还没等他们入水,数百具装骑兵从高坡之上奔了下来。
高坡的高度,足以让这些具装骑兵的速度飚到最大。旌旗猎猎,喊杀声不止。在骑兵面前,步兵本身就无多大优势,更何况还是这么些具装骑兵。
从高坡冲下来的力量,已经撞翻了好多浙西军。未等他们回过神,长槊已经贯穿了他们的身体。
在水中躲避刀锋的台潆,四下搜寻着李休璟的身影。终于在不远处的高坡上,看见了对方。而李休璟亦在看着他。
避开了刺向自己刀锋,台潆砍翻了身旁一骑兵,夺马奔向李休璟。然而人刚上马,后背便挨了一击,他亦从马上跌落。不得不再度和这些具装骑兵缠斗起来。
“大将果真是神机妙算。台潆这家伙居然真的上当受骗。”贺谅看着河滩上的情形,夸赞道。
“战前算,开战后骗。从古至今,打仗都是这么个理。”李休璟拽着缰绳,慢悠悠地笑道:“台潆想建功立业,可我在信上把他和桓锜都骂了个遍,以他的性子如何能忍?前几日他的斥候也探得了我们在此放马的消息。打赢了我,岂不是大功一件。”
贺谅点点头,“唉,难怪大将每次都能打胜仗。不过您这话,倒是越来越像裴尚书。”
听着贺谅的话,李休璟笑了笑。
直到河水染上鲜血,雨势渐小时。台潆被俘虏,押解回了神策临时建的营地里。其余浙西军也被分别看管起来。
营帐内李休璟正在烘烤湿衣。听见动静抬头朝,被五花大绑押进来的台潆微微一笑。又命贺谅端完姜汤来。
“台将军。”李休璟笑道。
“不敢受神策大将军如此称呼。”台潆昂首看着李休璟,“我既然已被你俘虏,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要我投降是万万不可能。”
台潆话音一落,恰好被端着姜汤进来的贺谅听见。
“台将军怎么就不知变通呢?桓锜谋反可是大罪,你跟着他凑什么热闹。”贺谅端了姜汤递给李休璟。
“不用给我,给台将军吧。”李休璟把搁在手旁的香囊塞进里衣里,“台将军你喝口姜汤暖暖身子,我们再好好谈谈。”
疑惑地看了看李休璟,贺谅一脸不情愿地把姜汤又端给台潆。
台潆并不接,哂笑道:“好好一个大男人身上居然带女人家的香囊。果然是和阉竖待久了,人也变得和那些阉竖一样。”
“台将军怕是误会了。那香囊是某心上人所赠,自然得妥善收藏。”说着李休璟起身走向台潆,亲自为他解开绳索,“桓锜谋逆罪不容恕,可将军你还有一线生机。又何必为了他搭上自己的性命呢?”
“怎么难不成我投降了,朝廷就会放过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