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李休璟以后,裴皎然立马以便宜行事的权力,接管了同州一切大小军政要务。州府很快又重新回归到正轨,她亲自安排了州府的事务。
上辅和下州到底不一样。州府和县廨的沟通需要花费人力物力,而有些事情必须要跨府办理的,则需要去请县令们一起过来商讨。另外还得看看这个县能不能办好此事,否则一旦处理不好,就会有许多麻烦。更重要的是,要确保中枢的政令能够执行到位,且不会出现县廨之间互相推诿扯皮。所以这些都是极其耗费精力的事情。
裴皎然在这些日子里,忙到根本没停下过脚步。前脚刚刚和州府的官员说完话,后面又得去和县廨派来的吏卒会面,向她汇报所在县赈灾的情况。
为了保证赈灾事宜的顺利,裴皎然又另外从书院里选了几名虽然考了科举但却未能封上官的女士子,雇佣她们来替州府写文书,同时下到各县,替州府视察当地的民情以及县廨的施政情况,并附上自己的意见。这些案卷最终会呈到她案头,并且由她上呈天听。
她这么做的原因,除了是另外欣赏她们的才气外。更多的是因为女子总归要比男子的心细腻,能体察到很多细微处的不妥当。而且也是想让武绫迦能够得到辅佐,了解在基层时政令要如何运行实施。
更重要的是她作为中枢下派到地方来的官员,想要加深二者之间权力的羁縻。就必须掌握足够的实情,才能有话语权。而她也要让同州的这些士绅明白,即使是女子也不容许他们忽视她们的力量。让这些女士子施展手脚,除了是对她们力量的肯定,亦是让她们将来入仕能够平稳地进入地方,乃至中枢。
一番安排下来,裴皎然也轻松不少。各县在赈灾上也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喜讯频传。
只不过合阳作为受灾最严重的县,裴皎然暂时无法离开,只好住在驿所里。于是乎驿所变成了她的办公场所。此时裴皎然终于拿到了同州各县真实的手实。
这是党承弘给她的诚意。
“清嘉,你的想法到底是什么?”武绫迦揉了揉额角,一脸担忧地看向裴皎然,“长安那边半天没动静,我有些担心你。何必要事事都亲力亲为。”
话落耳际裴皎然偏首看向窗外。她也不知道长安那位到底是何打算。可是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他似乎是在由着自己放手施为。
“他们隔岸观火。先不说这个,我之所以留在同州,是因为想推行一条新政令。眼下这个情形或许是个机会。”裴皎然语调疏漠。
听着她的话,武绫迦蹙眉,“嗯?”
“各县的手实都是由中枢派人到地方统计后再呈报,此法难免会出现,瞒报虚报乃至漏报的情况。我这几日都在想这个问题。”顿了顿,裴皎然继续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将其改为自通手实,让百姓自己报,县廨派人管理。这样一来便不容易出现伪造的情况。”
“还有合阳有左神策的军镇。虽然人数不多,但是田赋却得分摊到百姓头上。这等积弊得除了,才能让百姓们亦冀均平。”
虽然她和李休璟合作过多次,而且刘中尉如今又掌着左神策,但是此前田中尉留下的种种积弊。也因为张让是冯诩郡王的缘故,神策军镇仍旧蚕食着当地百姓,以至于左藏收支困难。
“可是眼下水患,尚未结束。你这么大刀阔斧的改革,陛下多半会训斥你。”武绫迦满眼的不赞同。
“可也得做。况且我砍了权德晦,陛下要贬我的话,也无可厚非。”裴皎然不在乎地一笑,“这个时候留在同州,未必是坏事。”
灾后的修葺以及水利工事,都离不开士绅的协助。以往党家强悍,给足了钱后一力包揽了同州的各种工事。而权德晦之所以能治理得当,难免是依靠党家替他联络各方,他们双方又各取所需。政治资源的互换便是如此。
取了根翠玉兔毫笔出来,在辟雍砚里沾了墨汁。裴皎然提笔而书,一面写,一面和武绫迦说着话,“眼下同州就是个烂摊子。朝中应该也没人愿意来接任刺史,所以我何不如皆这个机会推行我的新政。倘若可行的话,那便可以让天下都按照新法施行。合阳的税务你离的怎么样了?过几日我恐怕得离开合阳去冯诩一趟,有人说权家找上门了。”
她从没有考虑过权家的态度。毕竟权德晦也不是她亲手所鲨,而是死于乱民之手。眼下只要权家不闹腾,她也愿意从州廨出钱安抚权家。
武绫迦到底是武家下任家主,政治敏锐度远超常人。入仕后对朝廷上的人情世故,也是相当的明白。如今来同州一月,虽然已经明白地方执政的流程,但是仍不理解裴皎然为何总喜欢亲力亲为。
“可眼下大家都知道,权德晦是死于乱民之手。我们又以武力震慑了那些士绅,想来他们对外也会说,权德晦是因乱民而死。党承弘又想着和你合作,对你的想法也是支持的。你亲自去一趟,是不是有些大材小用?”
“两码事。更何况做戏就得做全套。”裴皎然笑了笑,“我以中枢的身份去悼念他,是想打消权家的怀疑。同样权家作为当地的豪强之一,新令没有他的支持,是无法开展的。所以我还是得去一趟。”
武绫迦皱着眉,“要是这样的话。清嘉你岂不是也很危险。权家万一不信呢?”
“无妨。这步棋废了,还有下步。”裴皎然停笔将信塞进信笺中,在笔洗中洗墨,“在事情不明的情况下。手握实情的人,所掌的话语权也越大,所以权家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得去和权家谈。谈妥了,不管做什么,都是我和中枢说了算。”
经她这么一说,武绫迦瞬时反应过来。
裴皎然挑唇唤了驿丞过来。让他派人即刻把信笺送到长安,自己则令人去请了那几个女士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