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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周蔓草的声音,裴皎然敛了笑意。看样子元彦冲是从王玙口中得知了什么,所以一来就大张旗鼓地和盐院的人动起手来。难怪他会被盐院的人下套算计,敢情是被王玙当了靶子和诱饵。

而盐院的这些人,也觉得元彦冲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秘密,这才动了手。思绪一下明朗起来,裴皎然忍不住拊掌而笑。

“你好端端地笑什么?”周蔓草递了碟糕点给她,“难不成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扫了眼盘里的玉露团,裴皎然摇头,“没有啊。只是想起元彦冲,忽然有些同情他罢了。”

虽然她对他无感,但这回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同情他。明明也出身世家,可偏偏因为家道中落,为了光复门楣,不得已攀上王玙这簇高枝,以求仕途遂顺。眼下的他只能说是身不由己,不仅路要按照王玙的安排走,只怕就连婚姻大事,也不会轮到元家人做主。如今又被王玙当做对付内宦的靶子。

“可他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侍御史。”周蔓草忍不住辩驳了一句。

“侍御史?侍御史又如何,只是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罢了。内里也没有多干净。”裴皎然说着瞥了眼周蔓草,“你别看他为人正直,心眼实。其实他在长安根本没多少朋友,长安城里官员哪一个不是对御史避之如虎。又有谁愿意理会他。”

这话落在周蔓草耳里十分刻薄,可她仍旧面色如常,沉声道:“可他在听说了我的事情以后,仍旧愿意救我出来。倘若我不揭穿事实的话,应该能和他成为朋友吧。”

“你呀。”裴皎然微笑,“他可不是只因为单纯同情你,所以才救你。他有自己的图谋算计。其实你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他所谓的正义仅仅是针对政敌。救你,是想借你的手揪出盐院的蛀虫,好把他们自己的人换进来。他有自己的座主,自然会有自己要效忠的阵营。所以他要救你即使是因为同情,但是更多的是他针对打击政敌所做出的正确抉择。”

并非她要把事情往坏处想,而是事实本就应该如此。元彦冲并不是一个人,他不可能违背安排去改变计划。只能说他原先的确是想利用周蔓草行事,但是不曾想贾公闾他们技高一筹。直接把他引进了另外的陷阱里,使得他不得不暂避。

裴皎然继续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王玙那些人素来自诩世家名门,最看重的就是名声。自然也不会对你过多为难,但是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这么说,我其实还是一枚棋子咯?”周蔓草闭眼喟叹,“元彦冲有立场,那么你呢?你带我回来又想干什么?”

“你难道愿意一直对着元彦冲那个榆木疙瘩?至于我的立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相谈甚欢,我能替你报仇。”裴皎然笑道。

她很欣赏周蔓草,但同时也不希望王玙那边得到她作为证人。更重要的是她担心万一贾张二人,他们为了弃车保帅,自己丢出来怎么办。所以还是把周蔓草这样的危险掌控在自己手里安全。

周蔓草闻言没再说话,似乎是已经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她选择了闭眼假寐。

“以后晚上你就安心歇在里面,我会睡那边的榻上。”裴皎然拍拍她的手,“你知道他们的筹谋。虽然那些人顾忌我,一时半会不太可能对你出手,但是还需要谨慎。没什么事不要离开这院子,不然我未必能护住你。”

知晓裴皎然是真心为自己考虑,周蔓草点点头。

“好了,我要去赴他们的宴了。晚上可能不会回来。”裴皎然起身自行囊中取了纯钧出来,意味深长地看看周蔓草,“周娘子,好生歇着吧。”

说罢裴皎然转身出了门。

今天盐院里的确设了宴来款待她。在盐院各处逛了一会,她才在内侍的指引下慢悠悠地走向了设宴的殿宇里。

殿内灯火灼目,瑞兽吐烟。

裴皎然和吴承泌分坐于上首。虽然她职位远超于吴承泌,但是对方是内侍省出身。在场无人不敢给他面子,所以她对这样的安排也没任何异议。

宴始。丝竹歌舞俱在,但是那些舞乐伎们各个都十分安分,规规矩矩地。

安坐于上首,裴皎然时不时偏首和吴承泌交谈几句。

“还是招待咱们自己人好啊。招待那些个御史,不知道有多少顾忌的。”吴承泌给她斟了酒,“连肉都不让吃。这宴上不吃肉,尽吃素有什么意思。”

闻言裴皎然举觞敬他,“中贵人何必和那些冷峭计较,他们御史台规矩就是多。见面了还得互相稽首,就算是手里拿着笔也得捧笔来作揖。”

“这不就是耍猴么?难怪那元彦冲,年纪轻轻就老气横秋的。可我记得裴侍郎也入过御史台,怎么没跟他们一样。”底下的何瓒道了一句。

“我在御史台才待了半年。而且这些陋习只有他们自己人受得了,带出去岂不是有让人笑话死?”说着裴皎然又饮了口酒,咂舌,“这酒味道真是不错。可是石冻春?”

和吴承泌对视一眼,何瓒笑道:“裴侍郎好见识。来给裴侍郎满上。”

候在一旁的庶仆闻言连忙上前给裴皎然斟酒。

澄碧酒液入盏,激起清冽酒香。裴皎然端起酒盏,舒眉,“易得连宵醉,千缸石冻春。”

“好。裴侍郎好文采啊。”底下的巡官恭维道。

眯眼看着宴上一众恭维的官员,裴皎然弯了弯唇。眼神忽而变得迷离起来,似乎已经喝醉了。

屈指摩挲着钧窑白瓷执壶柄,裴皎然抬眼笑吟吟地看向前方。桃花眸中似是聚起一团浓雾,甚为惑人。

“侍郎您醉了,可不能再喝了。”见裴皎然还欲斟酒,何瓒忙道。

闻问裴皎然不以为意地勾唇,“谁说我醉了?来来再给我满上,我要亲自敬中贵人一杯。”

这厢庶仆斟了酒,裴皎然步履蹒跚地起身走向吴承泌。

浓郁的酒气熏得吴承泌掩鼻,“裴侍郎喝醉了,还不扶她回去。”他一脸嫌弃地对着何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