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的官员,在听说新任户部侍郎是裴皎然后。各个都赶早候在户部公房门口等着。免得惹得这位鬼见愁不快。
迈进了户部公房,裴皎然一脸和善地看向面前一众人,莞尔道:“诸位早啊。”
“裴侍郎。”众人齐齐作揖。
现任户部尚书不在,裴皎然便是户部领头人。
敛衣落座,裴皎然当即调了比部勾征过的账册过来。又嘱咐其他人各自去忙手头上的事情,不必在意她。
小吏刚搬着一摞高至头顶的簿子进来。便有一人气势汹汹的从门口而来,将小吏撞倒在地,连簿子也散落一地。
抬头瞥见来人的服制,小吏一惊忙跪下来告罪。可那人看都不看他一下,抬脚直接迈过门槛,最后狠狠踩在他手上。
小吏虽然吃痛,但是碍于来人身份不敢高呼。只得咬着牙,跪在地上。
“田中尉。”裴皎然抬首看着来人唤道。
闻言田中尉看她一眼,大方地坐下。身上的明光铠在溜进来的阳光下,颇为惹眼。
裴皎然起身踱步至门前,蹲下身和小吏一块捡着簿子。余光瞥见左手红肿的小吏,从袖袋里取了药膏递过去。
“即便身于微末,也要好好爱惜自己。”裴皎然温声道。
听着她的话,小吏一愣。可不等他开口感谢,裴皎然已经飞快地收拾好所有散落在地的簿子,打发他下去上药歇息。
“给田中尉倒茶。”裴皎然起身温声道。
候在门外的庶仆闻令离开。未几,便端茶回来。战战兢兢地给田中尉斟了盏茶,垂首立在一旁。
转头扫了眼搁在手旁的茶水。田中尉端茶细瞧,脸露嫌弃。往茶里吐了好几口唾沫,以手指搅了搅。
“你们觉得这茶能喝么?户部就是这样的待客之道?”田中尉瞥向送茶来的庶仆,不怀好意地道:“你自己来喝这茶,看看到底能不能喝。居然敢用这样的茶来糊弄本中尉。”
庶仆瞬时一愣,犹豫地看向裴皎然。似乎是不知道该不该去接这茶,还是赶紧接茶去换一杯。
他尚在犹豫,田中尉却已经端着茶看向裴皎然,冷笑道:“裴侍郎不如自己尝尝?”
自从上次一事,二人就结下梁子。眼下她又摇身一变成了户部侍郎判度支。一年前还是个绿袍御史,转眼便成了深绯高官。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器重她,竟然把度支这样的大事交由她处置,实在是气人。
眼见主官和庶仆都不说话,田中尉瞬时怒上心头,抬手摔了杯盏,转身拂袖离去。
“田中尉,这就要走吗?”裴皎然横臂拦下了他去路,脸上笑意渐深。
“你想怎样?”盯着她田中尉没好气地道。
示意庶仆关门离开,裴皎然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中尉今日来此总得有个缘由吧?”
闻问田中尉眯眸,他今日来此原本是想借机敲打下裴皎然。然后再迫使她认下神策军另外一笔账,但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油盐不进,半分面子也不给自己。
“三月前.....”
刚开口裴皎然便出言打断了他,叹了口气,“某刚来户部接管度支,尚有许多事不清楚。中尉不如过几日再说?更何况左神策军似乎还有不少人,陷在亏空案里。”
“裴皎然!”田中尉吼了一句。
田中尉伸手欲揪住裴皎然衣领,反倒被她抓住手腕。她腕上施力,面露笑意凝视着田中尉吃疼中的面容。
“田中尉。”裴皎然挑眉,语气柔柔,“下次再对某不敬,某可不保证您这只手还能不能保住。”
“贱......”贱字刚刚出口,手上力道又重了几分。田中尉瞬时变得脸色苍白,忙开口求饶。
唇角牵起一丝笑意,裴皎然松开手。目光却仍旧停在田中尉面上。
深吸口气,田中尉愤而拂袖离开。他一离开,旁边公房的人陆续涌出来。
户部上下十余号人,瞬时将裴皎然团团围住。一脸关切地看着她,而她只是舒眉一笑。身上无任何狼狈姿态。
对户部官员的敬佩,裴皎然没有丝毫意外。
朝堂中有人恨极阉竖,同样也有人为了权力勾结阉竖,为其牟利,换得权势,甚至不惜献女求荣。至于表面上的和气,不过是做戏罢了,省得和阉竖结下梁子落得悲惨下场。
而她便是此中最特殊的一个,她并不在乎攀附阉竖的她,今日之举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她必须以此举在户部众人面前立威。
“行了,都杵在这里干什么?”裴皎然负手,目光掠过众人,“都去忙吧,我这没事。”
众户部官员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继而齐齐躬身作揖。他们户部掌管度支,却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硬气过了。
即便是前一位李侍郎,在面对阉竖的时候,也不得不低下头。更别提上任侍郎和阉竖简直是蛇鼠一窝。这或许就是入过御史台,又被陛下亲点入中书省的好处,做什么都有底气。
众人相继离开,裴皎然目光落在方才那位被田中尉踩了手的小吏身上。
“手没事吧?”裴皎然莞尔关切道。
“多谢裴侍郎,下官无事。您不要紧吧?”小吏看着她,担忧道:“您不怕得罪了田中尉,遭到他报复么?”
怕?她为什么要怕他?
裴皎然挑唇轻哂,“这里是尚书省二十四司,户部的公房。又不是他神策公廨,我为何要怕他?”
似乎是被她的话惊住,小吏垂首,“您方才的话,下官会谨记于心。”
听着他的话,裴皎然颔首。转身回到了侍郎的公房内。
目光落于地上的碎瓷上,她唇角扬起一抹弧度。
阉竖在魏帝的默许下专权这么十余年,嚣张跋扈,横行无忌。
但君子之泽尚且五世而斩,更何况是阉竖这般存在呢?
“把地上扫干净。”裴皎然对着外面的庶仆吩咐了句。思?一会又道:“去打盆水来。太脏了。”
说完裴皎然走到窗前,径直推开窗。仍由风灌进来,吹散屋内浊气。
庶仆闻令飞快地打了水回来。裴皎然探手入盆。
她神色认真地洗着手,似乎是想洗去某些东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