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春院。
府医施完最后一针,才稍稍松了口气,起身对满屋子担忧的锦家人道:“小少爷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被雨淋湿诱发体内寒症,等退烧之后再苏醒就可无恙。”
“说来也是玄妙,小少爷如今的身体比从前要好上不少,只是底子亏空了些,还是要好好将养。”
听说这句话,叶郁慈悬着摇摇欲坠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紧握着锦辰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整个人的状态依旧紧绷着。
赶回来的府兵把情况都告诉了他们,锦恩行还是按捺不住问:“爹娘,盛大人究竟是谁啊,听说年前就有人想要伤害小辰,现在又来一个。”
“这样下去,小辰又该和从前那样哪里都不敢去了。”
锦纪德脸色更沉,转眼和大儿子锦余冬对上了眼,“你觉得呢。”
锦余冬和他爹一脉相承的严肃,“卷土重来,不得不防。”
锦恩行:“……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要打哑谜吗。”
他指了指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叶郁慈,“可不止我听不懂,郁慈也没有听懂呢,他如今可是最心疼的。”
叶郁慈分神听见自己的名字,不知想到了什么,转身朝乔燕裴跪下,“娘,是我没照顾好夫君。”
“你这孩子,说得什么话,那刺客又岂是你能防得住的。”
乔燕裴忙让他起来,也听出叶郁慈话里的探究之意,叹息道:“这件事还要从……我刚怀上辰儿那年说起。”
“那盛大人曾是你父亲没辞官时的同僚和好友,同作为天下皇商,我们两家几乎垄断了整个国家的商业,为皇室采买和经营。”
“但那盛大人贪心不足,时常假借圣意搜刮民脂民膏,中饱私囊,许多偏远地区的百姓民不聊生又无处可上状告,恰逢你父亲那个时候途经盛大人经营的城池,才得知此事。”
锦恩行听得怒气冲冲:“那父亲有没有替百姓上状?”
锦纪德猛地叹了口气,仰头喝下最后一口热茶,似是压抑了无限情绪,“当然。”
乔燕裴:“就是因为上状,皇上震怒命人扣押盛大人,彻查所有盛家经营的城池县镇,但也正在这个时候……盛夫人怀有身孕还奔波各处打点关系,最终小产母子双亡。”
叶郁慈皱了皱眉,按紧了自己的手指。
“最终盛家所有贪赃之事被查出来,比我们想得还要严重,被皇上判处满门抄斩,行刑时却不知是谁将盛大人救走,自此杳无音信。”
乔燕裴说完,又望向床上的小儿子,“我和盛夫人同时有孕,或许盛大人想要复仇,就想先从辰儿下手。”
“难怪……”锦恩行恍然大悟。
难怪那年父亲会突然辞官,说什么都要让辰儿出生在川泽城。
叶郁慈回过身,嗓音有些喑哑问:“娘,夫君说他是幼年突发怪病,也是那盛大人所为吗。”
乔燕裴眼眶通红,想起从前的事就忍不住流眼泪,“是,是他。”
锦余冬:“我们想查。”
他看着叶郁慈说:“当年虽能断定是盛大人的手笔,但种种线索直指礼王府。”
礼王,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权倾朝野,几乎无人能撼动。
不得已,他们只能偃旗息鼓,暗自发展势力,同时不动声色往上爬,力求有一天能把昔日伤害锦辰的真凶找出来,有仇报仇。
叶郁慈依旧垂着凤眸,看不出喜怒亦或伤心,又转过身面对着床上的锦辰,分明是想要在这里坐着等他醒来。
不知过去多久,确认锦辰无事的锦家人也离开落春院,没有打扰叶郁慈。
又直至天色将晚。
可一天下来,叶郁慈几乎没有吃进去任何东西,绿意端进来的饭菜换过几轮,也最终端着凉盘子又走了。
当天夜里,锦辰还是没有苏醒。
反倒正如府医所说,扎针之后就会烧得更厉害,出一层汗等天明就好。
叶郁慈缩在锦辰怀里,等夜深了,半梦半醒间听见耳畔低声嘟囔。
他忙撑着身子,轻声问:“夫君?”
“……热,热死了。”
锦辰意识模糊,只觉得被放在火里烧个昏天黑地,浑身都热得厉害,汗水顺着鬓角流淌。
叶郁慈按住他想要掀开被子的手,嗓音轻软,“不要掀被子,出汗才能好得快。”
锦辰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继续嘟囔,用了点力气推开,却挣扎间察觉到熟悉气息,瞳孔在薄薄的眼皮底下动了几下,倏忽搂住叶郁慈的腰。
“好热,不盖被子。”锦辰很生气。
叶郁慈被他烫得也有些吐息炽热,拿脸轻蹭锦辰颈窝,软绵绵道:“夫君,再忍一下好不好,我陪着你睡。”
锦辰沉默了会,睫羽颤了好几下,可就是无法醒过来,只被怀里比自己体温低许多的身体吸引,越缠越紧,灼热唇瓣在叶郁慈眼尾摩挲。
这般闹了一会,锦辰抵不过疲乏睡意,再次沉沉睡去。
等再醒来,已是次日天色大亮。
——
锦辰动了动眼皮,浑身酸痛得很。
坏了。
这是让谁给揍了一顿。
锦辰这么想着,混沌了一晚上的意识突然冲破朦胧,桃花眼倏地睁开。
“咳咳咳……咳咳!”
肺腑和喉咙里痒得厉害,仿佛要将鲜血咳出来才算作罢。
锦辰咳了几声,双指点上几个穴位,用灵力疏通才好了不少。
屋内暖香萦绕,明亮暖和。
厢房门被推开,叶郁慈毫无波澜的眸色在见到锦辰时,先是错愕了会,然后才猛然迸发出光亮。
“阿慈,快过来让我抱抱。”
锦辰恹得很,靠着床头病弱无力,再加之那原本矜贵俊美的容颜染上些许病气,讨人怜惜得很。
叶郁慈下意识快步坐到锦辰身侧,被他整个搂住时又用手背去探额头温度。
“不烧了,阿慈放心。”
锦辰自知有些理亏,低声说着又亲了亲叶郁慈的耳廓。
很显然用处不大。
见锦辰烧退也并无明显不适,自是依旧虚弱,叶郁慈扶着他继续躺下,又冷着声音让多鱼备菜来。
自始至终,看起来都很生气。
锦辰躺在床上摸了摸鼻尖,轻咳一声,“阿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