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蕴也是一言难尽的看着古月兰,半晌忍不住笑了,“古大夫真是有趣。”
古月兰看着他,“治还是不治?”
“让我想想。”陆蕴没有拒绝,只是眼中露出挣扎和难以言说的悲伤。
古月兰不明白,他出身高贵,又是二房嫡子,究竟是什么事情把他逼成了这副模样。
想到此,她再次说道:“你祖父很担心你。”
陆蕴听后,眼中露出一丝愧疚,“我知道。”
正因为祖父对他的关心,才让他一直坚持到现在,不然七年前他就自缢了。
古月兰看他情绪还算稳定,便道:“方便说说你从小到大的经历吗?”
陆蕴看了她一眼,而后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这是拒绝沟通啊。
抑郁症病人如果不愿意沟通,心里挤压的负面情绪得不到疏解,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当然,也有那种自己忽然顿悟想开的。
可那样的人少之又少。
陆蕴是不是这样的人,谁也不知道。
眼看时间过去了两刻钟,古月兰坐得腰疼,便示意春竹扶她起来走动走动。
她这一动,垂着眼眸好似睡着的陆蕴再次看向她,“你要走了吗?”
古月兰微愣,而后笑了笑,“没有,我坐得腰疼,起来活动一下。”
“哦。”陆蕴应声后,便自己坐了起来。
“古大夫,你作为医者,想来见过不少生死,你可知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古月兰走动的脚步一顿,心道:竟然问我这么深奥的问题!
艹,一种植物。
瞧她凝眉深思,陆蕴露出一丝冷笑,“你也不知道吗?”
“咳咳……”古月兰轻咳几声,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样跟你说吧,每个人出生都有自己的使命。所以,每个人活着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有的为家,有的为国,有的为家国天下……”
发现陆蕴神色越来越冷漠,古月兰立即改变她的言论,“别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
陆蕴冷声道:“是吗?”
“是的。”古月兰眼眸坚定,“我从小学医,一开始因为要背很多书,学很多东西,我哭闹了很多次。
我的祖父没有办法,便对我说:你不想一辈子学医也可以, 那就把你喜欢,可能喜欢的都列出来,我们从小学起,等你到了十六岁再做选择,一旦选择,便不能半途而废。”
春竹都傻眼了,“师父,那你要学的东西岂不是更多了。”
“是啊。”古月兰苦笑一声,“但其中有我喜欢的,也就不觉得那么辛苦了。”
春竹忍不住问:“师父,那你都学了什么?”
“那可就多了。琴棋书画、舞蹈,但凡我提一嘴,我祖父都让我去学。
可惜,能坚持下来的只有书法和医术。”
陆蕴闻言,皱眉问:“你祖父竟然没有叫你学习女红刺绣之类的?”
“没有。”古月兰笑着摇头,“自打十六岁我决定一辈子从医后,便立下宏愿:将自己所学的医术传扬出去,让更多的人受益,让更多的人看得起病,治好病!”
陆蕴怔愣的看着她,许久不说话。
“师父……”春竹眼眸泛红,心里那股激动久久不散。
古月兰含笑看着陆蕴:“这便是我活着的意义。”
此时的陆蕴越发失落,眼眸中似乎还有泪光闪闪。
这……是她的理想太伟大,把孩子打击到了?
春竹也紧张起来,慢慢靠近陆蕴身边,一旦发现他情况不对,就往他身上扎针。
只是,他和古月兰都想岔了。
“可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陆蕴突然说道:“曾经,我想让沉寂的安宁伯府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可我接连两次科举都没有考中。”
闻言,古月兰劝慰道:“科举考到四五十岁的人一大把,你才二十多吧,至于这么早就否定自己?”
“你不懂!你们不懂!”陆蕴的情绪激动起来。
古月兰和春竹对视一眼。
来了,导致这孩子生病的真正原因要冒出来了!
“自从先生说我念书有天赋后,她每日嘴里说的便是: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了,哪怕是世子以后也要仰你鼻息。
话里话外,不过是为了让我帮她争口气。
我知她在这个家里生活不易,也一直很努力,就是为了让她扬眉吐气,过的舒心一些。
可是她,她……”
陆蕴哽咽的说不出话,眼眸泛红,却不让泪眼掉下来。
古月兰递了一张帕子给他,轻声问:“她是你亲娘吗?”
接过帕子的陆蕴一哆嗦,而后苦笑一声,“是。”
既然决定说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但凡有表现不好的,被她知晓了,总会挨上她的一阵子的苛责。
或者她出门参加宴会,被人拿我的事刺激了,她回来后也要到我院子里苛责或者打骂。
第一次科举落榜我也很难过,可是她非但没有关心,只一个劲说我让她丢尽了脸面。
自那之后,她对我越发苛责,但凡我出门和同窗骑马或郊游,回来都要被她臭骂一顿,说我不务正业,不好好念书……”
古月兰听着都觉得窒息。
这样专制的母亲,是个孩子都要被逼疯。
“后来,为了让她安心,我除了去书院外,但凡同窗相约我都拒绝,后来他们就别再和我往来了。
十七岁那年,我参加了第二次科举考试,依旧落榜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一看就会的题,在考场里我愣是无从下手,自然的我又落榜了。
这一次,京城里传出了很多不好听的话,说我江郎才尽,说我的才名都是安宁伯府自己传出去的。
外面谣言我都没放在心里,可我的亲娘……
她是我亲娘啊!
她说我让她丢尽脸面,为什么还活在世上,为什么不去死!”
陆蕴的眼泪最后还是掉下来了。
这种来自至亲的伤害,古月兰心知再多的语言安慰也会显得苍白无力。
于是,她轻声提议:“你出门游学吧。”
陆蕴怔愣的看着她,似乎再等她接下来的话。
“北方匈奴已经被江定大将军击败,十年内不会再来犯;北戎也被杨少将军收复;想来不久西真国也会被我们东夏吞并。
这大好河山,你年纪轻轻一直困在京城,实在可惜。”
陆蕴惊讶的看着她,或者说,他惊讶的是外面世界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