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兰倏地抬起头，她显然对李老师的记忆很深刻。
“李博文老师说，你是他的得意门生，不止是你中学的时候成绩优异，更因为，你在模仿笔迹方面，有着非同一般的天赋。”
姓朱的年轻警官，笑着和卫兰道。
卫兰怔忪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李老师还记得我。”
“我算不上什么得意门生，后来还不是没什么出息。”
“可你走出了山村，走出了小镇。”
朱警官盯着卫兰：“在其他人眼里，你已经是飞出大山的金凤凰。”
“怎么你自己反而并不这么认为呢？”
“因为，我让李老师失望了吧。”卫兰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是什么金凤凰，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卫兰这副模样，让朱警官和另一个小王警官面面相觑，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她这样表示自己想说了。
“走出大山，别人以为很风光，其实我最开始实习，只有三百块一个月，后来正式参加工作，也只有八百，加上奖金可能有个一千。”
“最可怕的是，那份工作在别人眼里已经很好了。”
“可谁也不知道我的艰难，一个人在大城市里生活，租房子住，房租水电费，什么都要钱。”
“最开始我为了省钱，跟别人合租一间屋子，睡上下铺。”
朱警官和小王警官面面相觑。
“可是，你刚工作的时候是零几年吧？那个时候难道有两千还不高？”
这个工资，在两个小警察眼里已经不错了。
“我读书出来的费用，全是借的，那个时候，我要还债，每个月除了房租水电这些，只能留下极少的生活费，其他全部寄回家。”
每个月要寄给家里五百，可还不够家里还债。
父母重男轻女，她有个极为受宠，又不争气的弟弟。
她后来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挣了一年还债的钱，一分也没到债主手里，全部被她父母截留下来，给弟弟花了。
当回家被村里人问到跟前的时候，卫兰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羞耻，羞愧。
你工作一年了，钱呢？
光看到你弟弟你父母在家好吃好喝，你弟弟新衣服更是常买，怎么没想过还我们钱？
她说她寄钱回家了，让父母帮忙还债，没想到父母会私自把钱扣下。
有相信卫兰的，也有将信将疑的。
卫兰是真的不知道为什么父母会那么做。
“我回家问问！”
她不敢面对乡亲们的脸，回家看到父母的时候，他们倒是笑得很开心。
她爸稍微含蓄一点，她妈上来就接过她手里的行李。
“兰兰回来了？”
“姐，你回来了！”弟弟冲出来，抱住她的腰。
她一看，弟弟长个头了，也长胖了不少。
没等她开口，就听见弟弟问：“姐，你给我买好吃的了吗？我听说大城市很多零食都很好吃。”
“还有，我想买个电脑，我们学校微机室里的电脑，可以玩游戏，还可以学习，可好玩了。”
卫兰震惊地看着弟弟：“电脑很贵的，我攒一年的工资也买不起。”
弟弟瞬间松开她，还狠狠地推了一把：“你可真没用！那谁的姐姐就说今年回来给他买电脑！”
卫兰知道弟弟说的是谁，那个谁家的姑娘，在她读初中的时候就辍学了，据说去了深城打工。
不是做什么正经工作，而是在夜总会里做小姐。
因为两人曾经的同学，卫兰也算长得小家碧玉。
那同学还诱惑过她去，卫兰当然不会答应，她又不是傻子。
她抬头看向爸妈，弟弟不懂事，难道爸妈也不懂吗？
她爸不看她，仿佛没听见儿子说了什么。
而卫兰妈妈这个时候还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玲子是很厉害，说是明年挣钱就能给家里盖两间新房了。”
“妈！”
卫兰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的震惊。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玲子在外面做什么，你没听村口的大妈们说过吗？”
“说过是说过，但她也确实挣钱啊。比你这个正经卫校毕业的挣钱多了。”
“你说你，每个月才寄五百块回家，够干啥？”
“我和你爸想给你弟弟买点好吃的好喝的，且不够呢，还有别人都有那什么学习机，他也没有。”
“他什么都赶不上别人。”
卫兰：“所以，你们把我寄回来还债的钱，全花在他身上了，他一个月换几套新衣服，到处显摆？”
她呢？
一双白球鞋能穿三年！
现在工作了每天也是省吃俭用的。
“他是你弟弟，把钱花在他身上不是天经地义吗？”
“再说了，你弟弟以后有了出息，你这个当姐姐的不是也脸上有光，跟着享福吗？”
卫兰妈妈一脸理所当然道。
卫兰的弟弟这时候却嫌弃地瞪了姐姐一眼：“电脑都不给我买，以后等我挣钱了，才不让她享福！”
卫兰妈妈非但没有教育儿子，反倒是笑着点头：“好好好，咱以后有钱不给姐姐花，谁让姐姐这么小气的！”
卫兰？
她以前也知道家里重男轻女，也习以为常。
后来是去了大城市才知道，并不是所有家庭都这样的。
也有女孩儿，被全家人宠爱，并且是独生女。
如果没有弟弟就好了！
卫兰心里突然冒出这么一个可怕的念头。
就算有弟弟，比如她的合租室友，父母也很疼爱她，几乎隔三差五给她打电话。
室友一回家，就会带很多好吃的过来。
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疼爱，就她没有呢？
“我小气？你身上穿的，哪一样不是我的钱买的？那些可都是我还债的钱！”
卫兰气不打一处来，冲弟弟嚷。
她这一吼，她爸终于吭声了。
“够了，你这是翅膀硬了，家里装不下你了是吧？”
“我们养你这么大，花你一点钱怎么了？”
“还债慌什么，你不是还在挣吗？”
“你每个月就寄那么点钱回来，养你弟弟都不够，你手上应该留了钱的吧？”
“自己去把债还了不就行了？”
卫兰爸爸的话，让她当场怔愣。
搞了半天，他们以为她还藏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