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奶奶担心着,
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埋藏在心底二十多年,将近三十年的事情,没想到今天却在脑海闪过。
她很害怕林子强被邪灵所侵扰,就如同她害怕想起三十年前的这件事情一样。
那是一个噩梦,一个惊扰她一生的噩梦,无法带进棺材的噩梦。
“难道说有邪灵缠着你?”
乡下奶奶撑大了双眼,不可思议之下,又全在合理之中。
她似乎预料到了接下来的对答,直到看到林子强点头,才确定下来。
“乖孙,有没有事,它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惊慌失措,颤抖着手,话却清楚得很,似乎在愧疚着当初的一切。
“就应该报应在我老太婆身上的,找你,到底是干嘛!”
乡下奶奶控制不住悲愤的内心,大口喘着气,把手锤在灶台上,也顾不上疼痛,只是愧对着自身的所作所为。
“也没什么坏事,至少现在没什么事,只是朝圣殿的黄师傅说我身上有邪灵。”
“谁?”
“黄平根黄师傅,朝圣殿的那个!”
“哦,是他呀,黄师傅好,黄师傅道法厉害,他能有办法的。”
“他让我回家问林土建他们,说邪灵只有他们能解决。”
“黄师傅真的是这么说的?”
“对呀,究竟是怎么回事?”
林子强断定,乡下奶奶定然知道所有的一切,只不过从来没有告诉过自己。
“孩啊,一切都是奶奶的错,不关你的事,奶奶会帮你解决的。”
她一脸委屈,比吃了苦瓜还涩。
满脸的皱纹在悲伤中摩擦,就连手上的黄茧也开始褶皱起来。
白发人担心着黑发人,这种事情没想到一直在演绎,从没有断承。
林子强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二十几岁了,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若是连生命都要老弱来保护,那得有多孱弱。
咬了咬牙,断然不肯接受这种屈辱的呵护。
若可以,哪怕是死在邪灵手下,也比让亲人担忧要来的好。
这可是与林子强往常的表现截然相反。
往常,他可是一直安于现状,能不惹事就少惹事。
对于邪灵这种东西,最好有人替自己挡了,恨不得半眼都看不见。
然而,当知道这一切全与亲人有关之时,他不淡定了。
亦或者说,瞬间成长了,只要能赎掉此刻的原罪,哪怕是自身付出极大的代价也再所不惜。
当然他还是有私心的,那就是最好什么也不需要牺牲,只消邪灵乖乖退散。
“奶奶,我长大了,就让我一个人去解决吧!”
他扯大了嗓子,生怕奶奶将担忧记在了心里,反而惹出些毛病来。
老人家总归是身子骨虚的。
“好孩子,只是这一切,一点都不是你的错。”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我爸妈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林子强一定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
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乡下奶奶才会告诉自己,父母是断然不可能说的。
哪怕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他们也不可能亲口告诉自己。
看着林子强坚毅的决心,乡下奶奶知道,当事人最应该有知情权,也不瞒着藏着,顿了顿,终于还是跟林子强说出了实情。
这是在三十年前的事情,当时的乡下正值灾情,往昔的粮食产量可是很少的,一家人经常吃不饱饭。
偏偏在那时,林子强的母亲潘彩莲怀了孕。
按日子推算,差不多是要在秋天分娩。
秋天可是个丰收的季节,到时候身子骨也能补回来,想想一切都很美好。
林土建咬了咬牙,当时的他连分户都没分,又没什么文化,只能一味干农活,也没什么前途。
纵使是跛子也有他想要的终点,更何况是一个正常手脚的人呢!
年轻所犯的错误就是太过轻信于目标的唾手可得。
那一年春夏大旱,粮食本减大产。
偏逢秋日下冰雹,硬生生下了两天,粮食绝收。
辛辛苦苦一年,盼望着的救济粮,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硬生生收没。
当时潘彩莲正要生产,没了营养。
看着生产日还有两个多月之久,借遍了乡亲也借不到半碗米来。
那是饿殍遍野的岁月,能借两粒米都算是天大的恩情了。
无奈之下,长痛不如短痛。
林土建带着潘彩莲,结束了这一场蜕变成人父母的机遇。
那年秋天。
印象很深,紧接着下了足足一个月的雨。
真不知道当时是如何挺过来的。
此后四五年,风调雨顺了些,家里备了几年的口粮,潘彩莲又有了身孕,便是林子强。
幸运的是一切都很顺利。
也是痛惜第一个孩子,所以才给林子强起了林子强这个名字。
蕴意着孩子要身强体壮
也蕴意着林子强还没出生就死去的哥哥要学会坚强...
这是一个包含对两个人的爱,
这是林土建与潘彩莲一辈子的苦痛,
这也是乡下奶奶难过的心坎...
没成想到的是他竟会化身邪灵,纠缠着林子强。
想必也是那时候穷苦,没能给他做个像样的法事,让他幸福地离开,所以才有了今日之难堪。
想要解开这一切,只能再对他做一场法事。
上告天灵,开神门,渡亡灵,而这一切是林子强无法做到的事情。
只有他的父母,林子强哥哥的亲定父母才能去做到。
听到这一切,林子强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没想到,我的命竟会是这样,要是他没死的话,想必也不一定有我了...”
生命的掠夺,可不仅仅是对于有生之灵的剥夺,还有那些未生之人的渴望与憧憬。
多少的生灵曾同样怀着希冀,在母亲的肚子里,憧憬着外面的一切,活着的人得有多幸运才能安然无恙,享受着一切的美好。
那是灰色世界憧憬的美好,
是在堕落之渊最纯真的理想,
仅仅是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而已。
负罪感让林子强变得忐忑。
真相永远是那么出人意料,他终于知道了自己原来可能有一个哥哥...
“为什么我会想哭?是它,一定是他!”
林子强双眼里不自觉地冒出泪水,鼻子一酸,怎么也止不住。
他很想冲上去抱一抱奶奶,那是它永恒的梦想,早在三十年前就能做的事情...
身体不由自主地抽泣起来。
林子强知道,这完全是它在主导,它在控诉,它在消亡...
“不会错的,那一个邪灵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