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希这边,四根冰锥准确无误的扎中两条赤环小蛇的头与尾,钉在了墙缝中。
“啊......,唔......!”
床上的女子发出凄惨的悲怆,侧起身子,一伸头,一口鲜血喷在床榻前的地上。
藏在被子里的各种毒虫,被这口温热的血腥气息吸引,全都爬出来,挤到那滩腥红上,争抢掠食。
床下,桌下也窜出蝎子与金环、赤环小蛇前去分食。
一滩血迹转瞬间便吞噬殆尽,于是开始上演一场大吃小,强吃弱的混战。
有不敌的,想要逃开,冷玲珑岂会让它们得逞,既然来了,就把这些害人的玩意儿消灭干净。
青烟药粉纷纷当头落下,所有毒虫都偃旗息鼓,全都乖乖趴下,不再动弹。
有几只毒蜘与小蛇的尾巴,还在颤动。
“它们死了吗?”云希看着地上一遍的密密麻麻,心中生起膈应。
“暂时没死,它们突然死去,这女人就要遭大罪了,毒粉会浸入虫子体内,先麻痹神经,再慢慢化去躯体。”冷玲珑从容道。
“神医,谢谢你!”
床榻上,女子的声音悠悠响起,语气里不是愤恨与埋怨,而是饱经痛苦后,得到解脱后的释怀。
“我们杀了你的蛊虫,你不是该憎恨吗,怎么还要谢我。”冷玲珑咂舌,不解的问道。
“哼,哼哼哼!”女子突然冷笑起来,笑声尖利,犹如利刃刮过甘蔗杆,令人心头骤紧,脊骨悚然。
“我她妈的,就是他们用来装虫子的瓮,明白吗,一个蛊瓮。
我从未害过人。”
女子自嘲的笑着,两行清水沿着眼角滑落。
“哼,没害过人,难道冥羽洲边境小镇的赵千平家,那座聚阴阵难道不是你指使布下的吗?”云希沉声冷嗤道。
他也不能确定,此人是否为王府千金,只是试探一问。
“冥羽洲,赵,千平,你认识千平,他,他现在还好吗?”
床榻上的女子笑容僵在脸上,错愕的转头看来,努力的在脑中搜寻久违的记忆。
那段记忆尘封太久,太久。
拂开世间的尘灰,一座大大的花园呈现出来,远处的凉亭里,是大人们的说笑与打麻将的声音。
一个小男孩蹲在花园里的小水坑旁,将坑中的稀泥抓出来,垒到坑沿上。
“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精雕玉琢般的小女孩怯生生的问道。
“赵千平!”小男孩手上的动作未停,扭头看来。
男孩的睫毛又浓又长,黑曜石的瞳眸如湖水清澈见底,又如皓月皎洁明亮。
胖乎乎的脸上带着稚气未消的儒雅。
记忆又翻开一页,那是在赵府的宴席上。
“千平,这是王雅芝,王小姐,小时候你俩还一起玩过的,快替娘好好招呼下,别冷落了人家姑娘。”
长大后的赵千平俊美而谦逊,轮廓分明的脸上眉眼如画,五官如玉琢。
眸光深邃如渊,让人看了就想陷进去不愿再出来。
眉宇间的那抹淡淡忧伤,更是惹人心生怜惜。
床榻上的女子,捂住心口,刻骨铭心的锥痛涌上来。
她如愿嫁进赵府,成了千平的夫人,却过着有夫妻之名,无夫妻之实的日子。
她恨,恨赵家的欺骗,恨那个死去的侍寝丫头,却唯独不恨赵千平。
独守空房的那段日子,她常出去买醉,用酒来麻痹自己,只有醉了,千平才会出现在她身边,躺在她床侧,与之共眠。
有一次,一个长相英俊的男子来到她桌前,男子自称姓何,大家都称他为何二少爷,是做香料生意的,曾在宴席上对她一见倾心。
何二少爷长得与千平有几分相似,眉宇间竟然也有一抹淡淡的忧伤,只是不知这抹忧伤是为谁而留。
他陪她喝酒,耐心倾听她的心事。
一次酒后,她把本该留给千平的,女人的第一次给了何二少爷。
他找来巫师,给赵家布下那座阵法,下了诅咒,为她解了气与恨。
离开赵家后,她便随何二少爷来到芗泽,何二少爷对她也是极好。
王府本就只有她一个独女,父母岁数大了,生意就全交给了何二少爷打理。
何二少爷如虎添翼,生意越做越大。
直到几年前,赵家的阵法终于被人破了...
说到这里,王小姐意识到了什么,诧异的目光落到云希脸上,又移向冷玲珑。
半响才嗫嚅道:“唉,这是命啊,没想到当年破了赵家阵法的,竟然是你们二人。
想当初,阵法布下后,赵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请了许多阴阳大师去,没一人看出那是聚阴阵,更别说破阵。
他们告诉我,是两位年轻的阴阳先生,师徒二人给破的,还把那处院子一把火烧了。
阴阳先生中了一箭,被他徒弟救走,他们追到镇外林子里,只见地上有血迹,却不见人。
唉,报应,我的如今,一切都作恶得来的报应。”
王小姐幽幽长叹,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说下去。
诅咒破了,反噬到王小姐身上。
何二少爷将那个巫师寻来,帮她诊治,可这巫师术法不精,给人下蛊布阵都可以,解蛊治反噬之伤就无能。
王小姐体内的伤势久治未愈,反被巫师诓骗着种下蛊虫。
何二少爷也渐渐对她生了嫌弃与疏离,不愿再碰她,与她分居两室。
有一晚,她半夜被一阵哭声吵醒,光脚下床寻声来到楼下。
见到墙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幅女子画像,她知道这是何二少爷,已逝世多少的亲姐,何大小姐。
何大小姐因何会早逝,何二少爷从未提及,每次王小姐一提,他就会暴躁异常,样子很可怕,王小姐也就自此不再问。
画是临摹的,来自一张小的一模一样的画像,当初王小姐与何二少爷恩爱时,他告诉王小姐,这是他姐从芑云来芗泽求学时,心意的男子为她所画。
那夜,王小姐藏身门后,见到何二少爷已醉得不成样子,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墙上之人诉说情肠。
本以为是姐弟二人追忆往昔,越听下去就越觉得变了味,那竟是男女之间才会有的缱绻羡爱。
何二少爷称呼墙上女子为宜芝。
王小姐听到这称呼,心如坠冰窟,每次何二少爷醉后与她承欢时,就会不停的呢喃宜芝。
一直都误以为何二少爷是在唤自己的雅芝,但在这一刻,王小姐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何二少爷从未爱过她,之所以娶她,一是他在生意场上需要一个可以撑门面的妻子;
二是王府稳定的生意对于刚起步经商的他来说,是莫大的助力;
三是自己与他一样都有段痛苦的过去,只是伤情对象不一样;
四是自己除了与何大小姐有些神似,名字中也有一个芝字。
总的来说,何二少爷自小就对他的家姐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以至于何大小姐去世好几十年,也不能释怀。
她,王府的千金,被何二少爷娶回来,成为何大小姐的替身。
那一晚,从何二少爷碎碎念的醉话里,她知道了何大小姐当年死的很惨,被她未婚夫家里的同宗大哥凌辱致死。
何二少爷制造矿难,报仇未成,自己丢了官职,仇人虽也不再做官了,却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王小姐听得伤心欲绝,悔不当初,早知如此,还不如在赵家做个挂名的赵太太。
脚下发软,想抽身悄然离开,一时恍神碰倒花架,惊醒了独自伤情的何二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