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若坐在火堆前,身上衣服已干透,手里拿着一根枯枝,有意无意的玩弄着。
杋杰躺在旁边的草地上,依旧昏迷不醒。
之前发生的事,犹如就在眼前。
潭水没过头顶,耳朵里是嗡嗡作响的水声,发丝根根朝向竖立飘动。
她双眼紧闭,心中生起莫名的恐慌,但心存死志,放弃了所有挣扎。
潭水从四面八方涌向身体,不断的挤压,胸口憋闷的厉害,鼻子被水堵得吸不进一丝空气。
嘴巴刚开一条缝,水就乘虚而入,窒息感透着刺觉冰寒。
这种感觉让苏若很不适应,脑中一片空白,身体愈发沉重,黑暗将她一点点吞噬...
再次睁开眼,人已经躺在潭边,身前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
有个白色人影站在相距不远的潭边,远眺波光粼粼的水面,双手负于背后,一柄合拢的玉扇在纤长指间,灵巧的游走穿梭。
“谢谢你救我,不过,你不该多管闲事,让我就此解脱该有多好。”
苏若走到他身后,语气冰冷,不带半点温度,眼底弥散着化不开的氤氲水雾,面无表情,唇角微勾,挂着一抹凉薄。
负手而立的男子未转身,也未接她的话,似座雕像般,微风掠过衣袂,漾起好看的波动。
良久,声音才悠然响起,传进苏若耳里,暗哑而清冷,渗着老僧入定般的恬静祥和。
“救你的不是我,是他。
他不识水性也惧水,可当你出现危险时,却仍不顾一切的去救你。
苏若,昨晚在阵法里,我不该那么凶的对你说话,真是很抱歉。
谢谢你对我的抬爱,为我这样一个已死之人做傻事,不值当。”
苏若愕然地看着眼前的背影,怀疑自己听错。
“你明明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苏若忍不住的质问出声。
“呵,想看我变成鬼的样子吗?”
他转过头来,脸上无一点变化,只是双目里一片惨白,没有乌黑的瞳仁。
苏若惊得朝后一个趔趄,一股无形的力道扶住她,帮她稳住快要摔倒的身子。
“还想看别的吗?”
苏若摇摇头,声线萦绕着不可思议:
“玲珑,你是故意骗我的,对不对?你术法修为那么高深,要装鬼吓人也很容易办到的。”
“唉,我又何需用术法来骗你,玲珑并非是我的姓名,我姓冷。
我想你也应该听说过,苍南国几年前死过一位皇子。”
苏若木然的点点头,表示知道。
苍南国的国君也姓冷,心里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
冷玲珑颔首,转回头,继续眺望水面,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语调里透着悲凉的孤寂。
“那个皇子就是我,尸身如今还躺在皇陵。
向我表白过的女子有很多,你并非第一个,但我从未喜欢过谁。
自我懂事起,就只一心求道。
你对我的感情是爱而不得,我又何尝不是永远得不到自己喜欢的人。
幽明异路,人鬼道殊。
只要她过得快乐、幸福,就是我想要的,并不是非要拥有。
苏若,他是真心爱你的,别错过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向另一边,刚迈出几步,又停下,仍然背对苏若。
“上次在凉亭,你们看到与我在一起的人,不是夏怜星。”
...
“若若,这是在哪里啊?”
杋杰的幽幽苏醒,揉着眼睛坐起身子,茫然的四下张望,意识还处于混沌状态。
苏若的思绪从回忆里被拉回,转头看向杋杰。
“潭边!”
杋杰似乎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一下子扑过来,紧紧攥住苏若的胳膊,焦急地哽咽道:
“若若,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李大师在路上就提醒我,要将狐妖的迷烟毒早些解去。
可我当时觉得体内没什么异常,就想回到营帐再解。
回去后,见你心情一直不好,就把解毒的事忘在了脑后。
在你帐篷里时,闻着酒气,体内的迷烟毒就有发作的迹象。
我想回自己帐篷取解药的,可你跑出来抱着我不放。
身子贴着我,酒气直往鼻中钻,迷烟毒在体内就愈加猖狂。
他们把我俩拉开,我凭着一点点仅存的理智回到帐篷,找到解药。
可未不及服下,毒就开始发作,李诞昏迷在床,没人帮我。后来的事,就全没了意识。
直到上官木打我两耳光,人才清醒,但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
“放手,把我胳膊攥痛了。”苏若淡淡道。
“不放,就不放,等下你又去自溺,你知道我不识水性的。”杋杰此时像个撒娇的孩子。
“我不会的,杋杰,我们回苍南吧。”
苏若用水将火堆熄灭,转身离开水潭,杋杰上前牵起她的手,并肩而行。
“真的啊,若若,回去我就去你家提亲,好不好。”
声音远远传来,越来越小,最后随着二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林间。
潭边不远的一棵树冠上,冷玲珑的心总算落下,长吁一口气,化为一道白影,从树上飘落,奔向营帐方向。
...
销魂阁的所在山谷。
云希与怜星跟着青衣人从山洞中出来,按行程距离,这里应该属于皇家猎场之外的地界。
眼前是座普通的农家宅院,外观虽然普通,但落进云希眼里,却杀机重重,在院外五里就布有层层阵法与机关。
一行人穿过普通的四方井前厅,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瞳眸的是一座宽敞的花园。
水池里,碧绿圆滚的荷叶随风摇曳,各色鲤鱼畅快的在叶茎间穿梭。
水池中央,怪石嶙峋的假山上种着叫不上名的奇花异草,蝴蝶在花丛间翩翩起舞。
水池之上,雕梁画栋的水榭凉亭连着蜿蜒曲折的回廊。
花园之畔,是几栋鳞次栉比的雅致屋舍。
茶室。
一曲清扬悠远的琴弦终了,坐于瑶琴后的年轻男子轻启薄唇,垂首依旧轻轻拔弄着琴弦。
“一路过来,怎么不见你有半点惊异之色。
难道就没生起半点好奇或是担心么?”
云希与怜星对视一眼,声线轻淡,从从容容回道:
“留下必是有因,敢留下必然就有离开的底气。”
“喔......”男子诧异,尾音拖得很长,抬眸看向云希。
“说说你的底气是什么?”
“这座宅子。”
男子闻言,似乎来了兴趣,一招手,青衣老者上前手搭四轮车辇的把手,将车辇从瑶琴后推出,来到云希身前。
“你看出什么?”
“若我没有看错,这座宅子的位置,正好处于阵中,而且它不在地上,而是遁隐地下。
之所以我们感觉是在地上,这是阵法运行所产生的错觉。”
“恩,有道理!”男子点头,继续问道。
“在凉亭那里时,你见到星儿与我在一起,也很淡定,我很好奇是为何?
是你本就不在乎她,还是认为她有自保能力?”
“都不是,相反我宁愿用我的性命,去换回她的安然无恙。
是袖转乾坤仪的底座下,有慕容家秘法制成的印记,这世上无人能效仿。
所以我笃定你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只因她也是慕容家的人。”
云希回答得坦然从容,眸光坚定。
“星儿,看来你的眼光还不错,寻到一位好夫君。”
怜星眉眼弯弯,唇角淡勾,望向云希:
“云希,这是慕容表哥。”
云希双手抱拳,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