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得”,巳时正,谦王府开了角门,三辆挂着王府徽章的马车驶了出来。
当先一辆最是阔大华丽,用物一应俱全,茂锦与姚黄二人坐着,略显空洞。
“我可叮嘱你,咱们在王府的日子好着呢,你别一会儿回了卢府,红了眼圈,叫别人看着不像。”
听了这话,不等回府,姚黄的鼻头渐渐有些泛红,眼睛也酸酸的:“小姐,在王府里,到处有人看着,那就不说了。咱们回了自己家,也不得尽情一回吗。您都多久没回家了?”
“家?”茂锦不过一笑,转脸看向车窗上的织绵图案。
“外祖母和舅舅待我都好,我都知道,但这些事,不是他们能左右的。再说了,谦王爷救回茂林这份情,死生难赎,也就只得尽这些小小的绵薄之力了。若是如此,还要说自己是在受罪,那真是轻狂得没边儿了。”
“可是,可是您自己?”
“我又怎么了呢?”茂锦脸上写着无奈,“我也想过的,无非再支应些日子。王爷这样的贵人,你听说过独个儿的不成?待有了女主子,自然就放我走了。那时候天大地大,哪里去不得,我说你别魔怔了。”
姚黄点头,又见小姐面露疲色,便不再多话,只拿两个靠枕拍松递了过去。
“您垫着靠一靠,待快到了,我再叫您。”
昨日已命人送了帖子,茂锦到时,众女眷皆在府门迎候,只不见二舅母秦氏。
“你二舅母病了,便让她独个儿去歇息了,你好不容易回府一趟,若是过了病气,反而不美。”何氏将这话大大方方的说开,倒比藏着掖着要好。
茂锦不过点头,携手卢宛,在杨嬷嬷、姚黄等人陪伴下进了长寿院。
卢老太君早等得不耐,见她进来,恨不得站起身来,幸好茂锦快走几步,就在榻上滚进她怀里。
“我看看,我看看。”说话间又将她脸捧起来仔细端详。
头发仍梳着姑娘家样式,上头的首饰却皆非凡品,左右两边鬓角簪的发夹上的宝石怕有大拇指盖大小,衬得一张脸莹莹有光,项圈、禁步、手镯、戒指,色色不缺,一整套的碧玺,雅致中透着富丽。
“老太太,咱们茂锦进了王府,可是生在福堆儿里了,你老莫非还不放心不成?”
何氏眼观四路,只见杨嬷嬷一直笑看着二人,生怕她记上一笔。
“那怎么会,不过是这孩子没良心,进了王府便多久也不回来一趟,叫人怎么放心。”卢老太君也转过弯来。
又回头道:“这位是杨嬷嬷吧,我们茂锦给您添烦忧了,多承您关照。”
杨嬷嬷连忙施一个全礼,笑道:“老太君这是折我的福,李小姐是主子的贵客,我们做奴婢的,伺候小姐乃是应尽的本份。”
说话间又将礼单呈给了赵嬷嬷。
见这里事毕,何氏上前去请杨嬷嬷:“难得今日嬷嬷赏脸,略备薄酒,还请嬷嬷不要推辞。”
她亲自来请,杨嬷嬷自然不会推拒,只交待姚黄两句好好伺候,便跟着出去了。
待她出去,屋中众人也悉悉索索退了下去,只留卢老太君、卢宛、李茂锦三人。
卢宛上前握住茂锦的手,眼圈红了。
榻后屏风处亦转出一人来:“姐。”
茂锦站了起来,上前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你好了没有?”说话间又拿手握住茂林肩膀,左右细看。
看着看着又笑了:“没事了,没事了,额角这一点结笳,掉了就好了。”
到这时候,她才真的哭了起来,没有声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婆孙四个索性一起痛哭了一场,待渐渐尽了,还是卢宛退出去捧了一盆水进来,服侍卢老太君擦洗。
经此一事,茂林仿佛突然长成了许多,再不复从前的跳脱,面上带一层郁色,目光沉沉。
“我最不放心就是你。谦王殿下救了我们,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如今恩人有事,自然要还这份情,再说了,不过是在王府做做客,无碍什么。”
茂林不说话,在学里他早听得多了,不知多少同学来巴结他,隐隐绰绰还道,他是王爷的小舅子。
也有那嫉妒不愤的说得很难听,但他回来时早已听说,姐姐是为了救他,才进了王府的。
“你要是不信,就进王府来看姐姐就是了。平日时记得听长辈的话,好好念书。”
“姐,我知道。”好半天他才答了一句,终究是想让姐姐放心的。
“你只管好好念书,才是正途。”茂锦还是不放心,又强调一句,“你看,只要你出息了,这一家子就都好了。”
茂林只管一径点头,也看不出心底究竟在想什么。
“茂锦,我与你爹议定了,要搬到东华门那边去,下次你若派人给娘送信,便往那边去吧。”
听了这话,卢老太君抬头看着卢宛,眼神中多少不尽的话。
半晌,终是道:“罢了,罢了,既然主意已定,你们就去吧。”
又转身向茂锦道:“东华门那边的宅子、铺子连同青马山那边的数十个庄子,原就是议定了给你娘的嫁妆,当年,她走得匆忙…如今,她又要走,我便命你两个舅舅,与大舅母一起整理了出来,一并予她就是了。”
说到这里才道,“原并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你两个舅舅前天就启程送你二舅母去落叶山了,未及见你一面,她近来身体总是不好,嘴里也一时三不着两的浑说,请庵娘来看过,说可能是撞克了,倒是接到落叶山去静养些日子为好。”
说到这个人,茂锦一时没有说话,再开口却是问:“那么秦知府那边?”
“你放心就是了,”老人家握住茂锦的手,“咱们家的媳妇有事,咱们自然知道处置,若说是其他,这世上,谁又离不得谁呢。”
茂锦点头:“既如此,我也有三两件事,要与外祖母及母亲说。”
慈宁宫中,李太后在偏殿升座见了焕英。
“这样说来,奕儿还真是上了心?”
听了焕英回来禀报的内容,李太后一大早的好心情消失殆尽,平日里精心保养的的眉眼,也难得的皱了起来。
“正是呢,谦王殿下为那位姑娘请封一个侧妃之位,呈表已到了宗人府,私底下,我还问了问。”
说到这里,他就没再开口,呐呐看着李太后脚下的地砖。
“说,到此时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李太后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眉眼舒展开来。
“燕城那边说,殿下已将那位姑娘接进府,正等着这个诰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