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相干,茂林被打得浑身是伤,人还没醒,定得现下还守在他床前,茂锦进了谦王府,是为了求谦王救她弟弟,还要被人嘲笑。我不知是哪个生死都该受报应的恶人,害得我一家人如此?我咒她不得好死,死了也进拔舌地狱,畜生道里轮回。还有她那亲缘父母,教出这等作恶的人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必要受天谴报应,生出恶疾恶疮来。”
这话说得恶毒,大不符合卢宛素日来的性格。屋中众人一时都静了下来,唯余卢皎二人细细的啜泣。
秦氏回过神来,返身搂住姊妹两个,眼泪迸了出来:“怎么下得了手,怎么就这么狠的心…”
一腔怒火无处抒发,卢宛终究不依,又上前几步道:“这算狠心?那明知道有鬼,还把人往火坑里推的才叫狠心,那卖亲卖戚讨好卖乖的才叫狠心,我就咒这等子人…”
在等茂林回来的辰光里,茂锦担忧得似有隐情,终究奈不住母亲追问,将自己在府里打听到的、姐姐婧玲帮忙查到的、舅舅们口里漏住的一星半点…都归总告诉了卢宛。
卢宛这才知道,自己这位二嫂是有多歹毒。平日里只是觉得她大家子出身,外面看着还好,实际脾气不小,故而能避则避,少接触为好,却没想到,她竟起了如此心肠。
“二嫂,你说,我是哪里碍你的眼,你不高兴,打人骂人容易,便是罚我伤我,我也无可怨言,你为什么要捉弄孩子?那说不得的贵人是你的亲眷,他是什么秉性,你难道不知,你竟还将茂林推去做伴读,安的是什么心肠?”
秦氏不过因一时气愤做下恶事,现下哪有什么理由来辩论,只得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哪里知道贵人的事,不过看是个发达的机会,让林哥儿去试试罢了。”
“真的是你?”卢大舅踏步上来喝问道,又转身看卢二舅:“你竟不与我说?”
原来究竟还有几分夫妻情分,二舅虽生气,但还为秦氏遮掩,想着只要茂林无事,日后多多补偿,也算赎了秦氏罪过,待风头过了,再慢慢告诉大舅知道。
谁料这蠢妇受不得激,自己说了出来。
“大哥,我…”卢二舅嗫嚅着唇,看向卢大舅,却又迎上卢宛心痛的目光。
一时间惭愧得口不能言,低下了头。
芳菲阁里,李茂锦对窗而坐,窗外数颗广玉兰,正是花期,盛放洁白如雪,风一吹过,数片花瓣便离枝而下,渐渐与黑泥裹在一起,她的目光便也追随而下。
自从白管家处得知了茂林安全回家的消息,她一颗心便全放了下来,每日在芳菲阁里不过闲坐在窗前,有时看花,有时看书,有时写字,一玩就是两三个时辰,只是不怎么爱说话。
屋中四处搁着黄铜底座,里头的冰山细细化着,冰山旁侍立着小丫鬟,执白羽扇轻轻拂过,凉风便渐渐布满房内各处,又不沁人,舒服得紧。
榻上搁着白管家命人送来的一些书,有地域志,有志怪小说,还有话本子。
来人带来了白管家的原话:“也不知姑娘喜欢什么,就捡些有趣儿的送来,您看完了,打发人来说一声就是了。王爷离京时,别的都还好,唯书是真的带的多。”
茂锦领人谢过,果然看了起来,王府的藏书岂同外处可比,就是自己以前念过的书院收藏,也是多有不如。
姚黄来的日子不长,但杨嬷嬷这样宫里府里都来得的人物,拿捏个把小丫头哪在话下。
“小姐往日里可是爱说爱笑爱跳的,哪像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坐着。”
这不,二人又聚在一起说话。
杨嬷嬷笑道:“这正是李姑娘知礼之处,你别白担心了。”
说话间又问,“我听说,贵府老太君渐渐好了些,已可下地走动,往日不过送些礼品药材,得闲了你问问姑娘,愿意回府看看不成?”
原不过以为是病急乱投医罢了,这几日相处下来,才觉得这位姑娘稳重可靠,也有些心机沉府,倒更放心起来。
昨夜她与白管家也商议过了,久藏着不是常法,也要慢慢出门活动活动,于人于已,都是有宜的。
姚黄眼睛一亮:“老太君好些了?那太好了,我这就去向姑娘禀报。”
说着便一步三蹦的转身跑去,独留一个杨嬷嬷笑着摇头。
“姑娘,杨嬷嬷说咱们老太太好些了,能下地走动了,让奴婢来问问,您可愿回府去看看?”
茂锦激动的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的狼毫原是浸满了墨的,这一下墨点子滴下去,早污了纸。
此刻也是顾不得了,只一迭声的问:“外祖母好些了?多早晚的事?我们可以回卢府去看看?”
“是呢,杨嬷嬷是这样说的。”姚黄连忙点头。
越过她背后,茂锦看到杨嬷嬷跨进了门来:“姑娘,姚黄没有胡说,正是这样。只看您什么时候方便,老婆子就去安排。”
茂锦颔首:“有劳嬷嬷。那便明日吧,我想明日巳时出发,申时回来,看方不方便?”
杨嬷嬷心中过了一过,脸上绽出笑纹来:“没什么不行的,就按姑娘说的办。老奴这就去安排。”
待杨嬷嬷走了,姚黄嗔道:“难得可以回去一趟,姑娘怎么不过一夜再走。”
李茂锦不过笑着摇头:“你是这么想,也要看别人方便不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刚说到这里,杨嬷嬷又转了进来,手上捏着一份单子:“这是白管家着回事处送来的礼单,老奴看了,要说份量是够了,但只是人情味儿淡了点,就跟着添了几笔。请姑娘再看看,还有什么需添减的不成?”
姚黄接过来递给茂锦,她细细看过了,这才道:“很是妥当,没什么需得添减的了。”
杨嬷嬷这才拿着单子去了,姚黄吐了吐舌头。
单子一早就备好了,显见得别人早就料定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萤虫如何与星月争辉?螳臂又何以挡车?从哪一头想,自己也没有反抗的必要和逃脱的可能,莫不如安然应付,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