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风浪捉摸不定，其实人力所能抗衡？我也不知道胡氏会倒霉到遭此厄运。这岂是我能定的！至于为何要走海路而不走陆路，当时我虽攻破清化府，然安南国中尚未平定，若走陆路，势必会引来安南国中之兵，若是让安南人将胡氏父子给夺了回去，平定安南必然旷日持久！”
常继祖很耐性的给杨荣解释。
杨荣听完，点了点头：“如此我明白了，还一个问题。”
“当年安南人伏击了你，可你为何不趁机返回镇南关，而是去攻太平和南定？”
这个问题确实不太好回答，常继祖总不能说自己是早有预谋吧，更何况杨荣的问题，分明是朱棣想知道的，他就更不能这么说了。
“杨公，那日我被安南人伏击，邀天之幸从安南人手中逃脱，却也不知道我的后路有没有被安南人截断，因此只能向死而生，反其道而行之，远攻太平和南定，以此来打乱安南人的部署。”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能提前让蹈海卫出发接应于你？”
杨荣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问得常继祖有些心虚，若是按他之前的说法，进攻太平和南定是被逼无奈，那提前将蹈海卫掉过来就说不过去了。
他想了想，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杨公，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出使他国，陆路实在难走，我让蹈海卫来接应我，本意是等我办完了差事之后，乘船走海路回大明，怎么，不行？”
虽然他的回答多少是有些牵强，可毕竟都能自圆其说，即便是朱棣知道，也说不出什么来。
可杨荣接下来的问题，却让常继祖有些不自在。
“常督，那陈天平果然是死在安南人手中的么？”
杨荣意味深长的看了常继祖一眼。
常继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回答道：“是的！就是死在安南人的手中，我确实有救援不利之罪！”
听到常继祖的回答，杨荣这才松了一口气。
脸上也露出笑容。
“常督，老夫没有问题了，只是常督记住，若是再有人问你同样的问题，这答案可不能变来变去的啊。”
常继祖也笑了：“那是自然，我说的都是实情，有什么可变的。”
两人虽然谁都没有提起朱棣，可常继祖却知道，只要杨荣将自己的回答回去禀报给朱棣听，那自己安南之事就啥罪没有，只剩下功劳了。
见两人问答完了，曾棨才施施然开口。
“世子，在下也见到了安南报来的报捷文书，却看见上面写的首功是成国公，其次是高阳郡王，然后才是世子，在下奇怪的是，世子攻破清化府，生擒了胡氏父子，怎么功劳却排到了第三？莫不是成国公与高阳郡王抢功？”
常继祖笑着摇摇头：“曾先生说的哪里话，成国公乃是军中宿将，岂能有抢功之事？安南之战，若不是成国公与高阳郡王牵制住安南的大批军队，我又怎么能这么轻松的攻破清化府呢？所以成国公与高阳郡王居功甚伟，我心服口服！”
曾棨微微一笑：“既然世子这样说，那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常继祖却说道：“两位今天来的正好，我还正有件要紧事要请两位帮忙。”
杨荣和曾棨齐声说道：“请讲。”
常继祖在脑子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
“两位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给陛下上的请立交趾、九真两郡的奏折，却不知道两位对此怎么看？”
杨荣眉头一皱，没有说话，而曾棨却朗声说道。
“自从唐末乱世，安南脱离中原以来，已经数百年，而今重回我大明怀抱，此乃我大明的赫赫雄威！也正是秉承了太祖皇帝恢复中华的遗志！在下认为，重立两郡，乃众望所归，此乃大好事！”
杨荣却有不同的看法。
“此事非同小可，朝中这几日也多次议论此事，大部分官员都觉得安南远离中原，地寡民少，且又是蛮障之地，管起来太过艰难，中枢之令传到安南要数月之久，若是重设交趾、九真，怕是会重蹈唐末割据覆辙！”
“而且我大明之敌在草原，在北方，却唯独不在南方，若是安南反叛，朝廷又要出动大军平叛，徒费钱粮，若是再被安南给牵制住，则北方元人南侵，大明立刻就会陷入两面对敌的窘境，所以有人建议，就在安南寻找陈氏血脉后裔，令其重掌安南，这样，大明的负担也会轻一些。”
“想来常督也知道，最近解学士上书给陛下，请以安南封建诸王，首推高阳郡王，陛下虽然留中不发，却也让朝臣纷纷附和！若是常督想要谋求设立两郡，怕是很难成功。”
闻听此言，常继祖沉默了，虽然刚才常升已经给常继祖先打了一针预防针，却没有此时杨荣说的透彻。
诚如杨荣所言，在他前世的大明，交趾布政司成立了不过短短二十年，就被废止，其中的原因固然有派去交趾的官员不善于经营和管理交趾，横征暴敛，让安南百姓忍无可忍，却也有安南本地土豪的势力没有被彻底摧毁，一旦情势有变，立刻揭竿而起，彻底将明人的统治给断绝。
安南后来的黎朝就是这么发的家。
可最大的问题是！
到了宣德年前，鞑靼和瓦剌两部休养生息多年，已经具备与大明掰手腕的势力，大量军队南侵，宣德帝朱瞻基无奈，只能从南方调动兵马支援北疆，而到最后，南方就剩下沐家所属的几万明军尚可作战，根本就无力镇压安南叛军。
只能宣布放弃交趾。
随着大明国力的日渐衰弱，除了交趾重新立国之外，大明在西南的三宣六慰的管理制度也日渐崩坏。
而西南各国也就陆续脱离了大明的掌控。
所以要将安南真正收回华夏，其关键并不在采用什么样的管理体制，关键在于如何能收安南人的心和如何彻底的摧毁安南地主豪强的势力！
而设立两郡，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人可以一家独大，三司各自牵制，没了造反的风险，而无论是重立安南王室还是派宗室镇守安南，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安南独立！
这却也不是常继祖拿下安南的初衷。
常继祖沉默了片刻，却看向曾棨。
“曾先生，可愿意坐镇交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