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奇怪,从潘希和的家人进了应天府开始,朱棣就下旨将潘希和的家人安置在大理寺,所有人不得私下与潘希和的家人联系,包括大理寺的人。
而诏狱这边的看守也严密了许多,庞瑛亲自来向常继祖道歉。
“常提调,这几日陛下有严旨,不许任何人进入诏狱,所以这几天要委屈你了!”
常继祖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为难庞瑛,毕竟在诏狱的这几天小日子过的还真不错,这牢里又干净,这些狱友又都是些人才,说话又好听。
只是李淇进不了,消息也进不来,他却不知道安排李淇去做的事情到底做的怎么样,回头在奉天殿上如何应对。
只是现如今这个情况,他就算再烦,也无计可施,只能等着审案的那一天的到来。
不过,也没让常继祖等太久。
没过两天,庞瑛就来传旨,着常继祖上殿听审。
锦衣卫押着常继祖来到宫门,将人交给守护宫门的金吾卫。
常继祖迈步就向里进,没走几步,就看见几个内侍向自己这边迎面走来。
然后其中一个内侍脚下一滑,竟跌跌撞撞的撞向常继祖。
金吾卫的反应也很奇怪,竟然没人去拦住那内侍。
常继祖心中一惊,擦,这是要撕破脸玩刺杀了吗?
当即停身不动,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内侍。
就等着内侍从怀里掏出匕首啥的。
谁知道那内侍撞过来之后,却啥动作都没有,仅仅是在常继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潘希和有胸弊之症。”
说完就走,大有深藏功与名的意思。
常继祖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胸弊之症是心肌梗死在中医里的称呼,潘希和有心梗?
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这家伙就是专门去部议送死的,而且可能还用了刺激心脏的药物,导致肠道等地方出现溃烂,不然一般的心梗患者是不会吐血的。
常继祖现在对李淇真是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连宫里的人都能收买来传递消息,这真是不要命了,等自己出去就打死他,省得连累自己。
来到奉天殿前的广场,这是开朝会的地方,今天朱棣专门就在这里安排的庭审。
文武百官皆已到达,朱棣也端坐在御座之上,一脸肃穆的看着常继祖。
常继祖看着眼前的架势,心里叹了一口气,有必要搞这么大吗?
“臣常继祖,叩见陛下!”
常继祖每次见到朱棣的时候都不会失礼,哪怕是现在还带着枷。
这是快进宫的时候金吾卫给他带上的,还专门挑了一副小枷,满打满算也就五六斤,而重的那种枷锁起步就是二三十斤,带上那玩意,背都直不起来。
朱棣没没有理会常继祖,而是向旁边站着的王景弘使了一个眼色。
王景弘立刻朗声说道:“今日庭审常继祖骂死潘希和一案,着大理寺卿陈洽上前诉说案情。”
陈洽抖抖官袍,出班奏道:“臣大理寺卿陈洽,奉旨诉说案情……”
然后就将那日在部议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他虽然没有参加部议,但是那天部议的时候参加的人并不少,他多方询问,还是搞清楚了那天部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把事情讲完,陈洽才恭声说道:“此案案情清楚,并无什么疑点,臣请陛下圣裁!”
听完陈洽的回话,朱棣沉声说道:“前些日子,台谏要求严惩常继祖的呼声甚嚣尘上,弹劾的奏折都快把朕的皇宫给淹了,而今听完陈卿的讲述,诸卿有何话说,就当面说来,也不必藏着掖着!”
朱棣话音刚落,就见一官员从文官班中站了出来:“臣,都察院监察御史何荣启奏陛下,常继祖此子在部议之时,言辞猖狂,将兵科给事中潘希和竟然活生生的骂死在户部正堂,莫说是国朝,就算是历朝历代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此事之恶劣,实是世所罕见,臣以为,当严惩常继祖,还潘希和一个公道,还朝廷一个公理!”
何荣这么一开口,就好像吹响了冲锋号,六科官员和都察院的这些监察御史纷纷出班,都要求要让常继祖还潘希和一个公道。
甚至有科道官员直接哭晕在殿前。
朱棣冷眼旁观,就好像在欣赏一副绝美的画卷,甚至嘴角还隐约有一丝轻笑。
过了好半天,才幽幽的开口说道:“你们都说要严惩常继祖,还潘希和一个公道,却不知希望朕如何严惩?”
第一个出班奏事的监察御史何荣想都不想,大声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此乃天道也!”
朱棣眼睛猛的一缩:“你要朕杀了常继祖?”
何荣胸脯一挺,器宇轩昂:“陛下,不如此不能服众!”
朱棣的左手猛的在龙椅的把手上拍了一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皇帝陛下心里显然在发火。
可何荣好像根本就没发现朱棣的怒火一般,犹自挭着脖子等着朱棣回复。
奉天殿前瞬间变得寂静无比,几乎所有人都看向朱棣。
此时,夏原吉却出班说话了,他本来因为科道官员的弹劾,告病在家,可今日庭审常继祖,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回避,也来参加了庭审。
他一出来,就直接伏在地上:“陛下,常继祖的治水三策是臣所上,让潘希和致死之因在于臣,若陛下要治罪,请先治臣之罪!”
这次庭审的范围很广,就连五军都督府也派人来参加,而来参加的人正是成国公朱能。
朱能此时也出了班:“陛下,常继祖有功于国,且年纪尚幼,国法有八议之法,还请陛下酌情加恩,以示国朝恩典!”
何荣却不干了:“成国公此言差矣,国朝八议,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常继祖能沾上哪一条?又怎么能适用八议之法?臣以为,国法昭彰,岂能蒙混过关!还请陛下明查,明正常继祖以典刑!”
朱棣猛地站起身来:“够了!你们莫非就这么想要常继祖去死?”
他的本意是让朝中这些江南豪强的代表跳出来,他好一个一个的收拾,可现在看起来,竟然有了尾大难掉之势!
这却让他不但为难,而且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他第一次感觉到好像自己失去了对朝廷的掌控,他心念急转,正在考虑是否要用皇权强行压制!
此时却听见常继祖幽幽的说了一句话。
“喂喂,各位都认为我有罪,喊打喊杀的,可我犯了啥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