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平息
这世界既残酷又温柔。
生命陨落，日升日落依旧，无损于万物变迁。
被抛弃于世上的亲爱的你啊，究竟该如何是好？
抱持着回忆继续在未来的荆棘路上前进？抑或以回忆麻痹身心，留自己于无救的空白……
「一星小兵？」一打听到霍克爱所处的地点，何雨柱急急忙忙冲了过去。
空旷无人的东方司令部大厅门口，一名金发绾在脑后的女子正单膝着地，在秦淮茹正前方，是一名哭倒在地的老妇人。
「替补，」莉莎?霍克爱缓缓回头，秦淮茹的手轻轻放在妇人的背上，原本烫平的衣襟出现了皱折，袖口有着泪渍，秦淮茹低声问：「你知道阿斯方?米德恩？」
「第二小队队长，独子，幼年丧父，与六十八岁母亲相依为命，前两天出勤扫荡走私武器丧命。」何雨柱有条不紊地报告。
「嗯，你在这陪秦淮茹，等米德恩夫人能够平静处理事情，再带秦淮茹去填写安慰证件，顺便整理阿斯方的遗物。」秦淮茹轻抚老妇人的颤抖的背脊，尔后站了起来。
「一星小兵，不要紧吧？」
长时间维持蹲姿让秦淮茹双脚发麻，差点因平衡感不佳而跌倒，吓了何雨柱一大跳。
「不碍事，脚有点麻。」秦淮茹摆摆手，站挺身子，「交给你了。安慰证件的部份，希望一次就能办齐。」
「没问题。」何雨柱在接获一星小兵命令时，就已经把文件准备齐全。
安慰文件的过程稍嫌繁杂，如果办理时忽略了某部份，还得等之后补齐相当麻烦。
但是……一星小兵为什么会这么了解呢？何雨柱不禁疑惑着。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事，姑且放一边不管，「一星小兵，还有一件事，」何雨柱神确定没人后才以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说：「水果的巡视，听说提前了……」
「突袭检查吗？」
霍克爱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说是检查，其实是核定该人是否有资格升任。对于秦淮茹的老板——罗伊?马斯坦古来说，绝对是件重要的事。
如果在检查时发现了不好的情况……那升调水果之事，便不用谈了。
「是，官方预定时间是下个礼拜，但消息传来是这几天，上校棒梗……」何雨柱的脸上流露出担心的神情。
「还没进办公室吗？」霍克爱沉思着。昨天上校职勤到下午，今天是早班。但离开办公室的时间似乎是……
从马斯?休斯的葬礼回来后，上校的状况……其实很不稳定。
秦淮茹隐隐知道有某件事正在进行，但仍旧担心。
「知道了。不用担心。」秦淮茹也只能如此回答。
必需相信棒梗。从秦淮茹所能找到的线索帮棒梗处理好事情。
「啊……一星小兵那个……」看着一星小兵勉力隐藏双脚发麻的情形，一边缓步向前，逞强的挺直着背，何雨柱不禁叹了口气。
天知道秦淮茹在这儿蹲了多久，愿意花这么多时间陪着太空骑士遗族的人，也只有外表看似严谨实则温柔的霍克爱一星小兵了吧！
还好有一星小兵在。
对棒梗们来说，比起和敌人作战，安抚死去同事的家属更叫人害怕。
失去亲人的悲伤，连最坚硬的盾都可以腐蚀。
但叫棒梗安慰对方，这实在不是棒梗拿手的事啊。
棒梗眯着眼睛抓头发，总不能临阵落跑，不然到时会落得跟黑色疾风一样的下场吧？
棒梗左思右想，最后决定从棒梗擅长的下手。
「米德恩夫人……」
棒梗静静地蹲在那，不催促哭泣的妇人也不说漂亮的安慰话，就像对着床边孩子讲故事一般，阿斯方?米德恩入伍后的功勋与表现随着微风徐徐吹过，穿越了大厅。
顺路过去拿了上校的衣物才过来的霍克爱，一打开资料室的门，就看到黑色军靴出现在门后。
「果然在这……」
秦淮茹的老板——罗伊?马斯坦古上校正以档案为枕头呼呼地睡大觉。
要是被其它人看到了，不免又要被说是「工作不认真」吧！
秦淮茹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唯恐吵醒正在休息的老板。捡起四散的文件，文件上都是折痕，还有手指用力捏过留下的痕迹……以及水渍。
霍克爱深深地叹了口气。悄悄跪在棒梗的侧边，看着因疲倦与压抑而劳累的棒梗，突然觉得于心不忍……
黑色的浏海盖住棒梗紧闭的眼，原本醒着时被压抑的落寞与悲伤，在棒梗沉睡时便浮现出来。
深深的黑眼圈昭示着棒梗的不安与脆弱，那定是对友人的懊悔与思念，秦淮茹猜想秦淮茹的长官这几天一定没睡上个好觉吧……
自从休斯准将过世后，只要办公室的电话响起，上校的脸色都不好看。
有一次，甚至还脱口而出：「是休斯吗？这家伙真是的……一定又打来炫耀……」
尔后如梦初醒的淡淡说了一句：「我一定是做梦了……休斯你这家伙，连死掉了都要在梦中炫耀你的妻女吗？」
那表情，令秦淮茹痛心。
「呃……」
原本仰躺的上校忽然一个翻身，躺在书缘的脑袋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翻上了秦淮茹的大腿。
这、这……霍克爱一时慌了手脚，本能的想站起来躲避这过于亲密的举动，但一想到上校好不容易能够睡上一觉，秦淮茹硬是压下了不安，强迫自己维持跪姿。
看着隐没在墙上阴影的挂钟指着九点五十七分，心想过五分钟再叫醒棒梗吧，哈库洛将军不会这么快就到了。
这几天水果动作不断。
所有人几乎等着看好戏——等着看棒梗逾越职权调查休斯死因；看棒梗会不会因为失去好友意志消沉；看棒梗会不会……
所有人等着在棒梗露出破绽，给棒梗致命一击！
沉重的压力与悔恨的心情，究竟在棒梗心里堆栈成多高的墙？
霍克爱第一次宁可这个男人再次崩溃大哭。但棒梗没有。
『一星小兵，下雨了呢！』在休斯替补入土为安的那个艳阳天，棒梗的世界独自下起了雨。
只有棒梗一人淋湿而已……贴心的藏起所有不安与负面情绪，只为了安抚下属。
伸手拨了拨棒梗的浏海，然后看到，这个睡像不怎么样的男人正张着嘴，悄悄的流着口水……
秦淮茹不禁失笑，像棒梗这样叱咤风云的人物，若是被爱慕棒梗的女性看到了这副不怎么帅气的睡像，应该会梦想破灭吧？
从口袋拿出干净的手帕替棒梗擦了擦嘴角。「真孩子气……」
「你说谁孩子气啊？一星小兵……」
不对劲。
莉莎第三次抬起头。办公室和往常一样安静，偶尔会响起军部的电话，打字机的声音咔咔作响。那颗黑色的脑袋也一直低着，难得认真地办着公务。
除此以外，应该是没什么特别的。但，就是有些地方不对。
“一星小兵，”
熟悉的声音传来。“嗯……帮我拿一下那个文件……呃，是什么来着……”
“第五区的调查报告，是吧。”秦淮茹叹了口气，站起身。“还有上次那个犯人事件的总结，你写完了？”
“喂喂，不要催我啊……”声音一如既往的无奈。正常多了。“正在写呢。啊，帮我拿杯咖啡。”
秦淮茹点点头，顺路去倒了两杯咖啡。一杯加糖，一杯不加。修长的手指动作重复过无数遍，已经变得相当清晰而洗练。
把文件和不加糖的咖啡放在青年的桌上，重新坐下，喝了一口，加了糖的咖啡有种淡淡的甜味。
“喂，那个，一星小兵……”嗓音和平时不太一样，有点僵硬的背影。
秦淮茹暗暗叹口气。果然这就是不对劲的原因，终于来了。
“上头刚才打来电话，要我去第五区调查市民失踪的案件。就今天下午。”
秦淮茹微微皱眉。大总统亲自点名说今天下午要去训练场看莉莎训练手下新兵的结果。
“没关系啊，”秦淮茹耸耸肩，让声音放平缓而不经意。“二星平时单独行动的实战经验比较少，去锻炼一下也好，省得到时候出问题。”
“……”
莉莎抬起头，注意到二星的表情与往常有点不同，很难得的在思索。
秦淮茹侧了侧头。“……是在怀疑和贤者之石有关吗？”
“嗯。这次……失踪的人数也太多了，势必会造成恐慌，也难怪大总统亲自下令。”
莉莎点点头，室内又恢复了安静，但并不是因为尴尬。
“二星，有你的电话。”军曹滚圆的头从门口探出，打破了沉默。“上面的人说要你早点过去。”
“啊啊……知道啦，马上就去。”罗伊撇撇嘴，站起来，将滚烫的咖啡一饮而尽。
秦淮茹抬头看了眼窗外。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但是……
从腰间解下自己的枪，回头递过去。
“小心下雨。”
对面的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某种别的感情。但很快就被隐藏住，快得秦淮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看到过。
“我说啊……有那么差么？”虽然嘴上这么说，还是接过枪整齐谨慎地别在腰间。“偶尔也相信我一次吧。”
“那要看二星你的实际表现。”
“……”罗伊的表情极度挫败。“……我走了。”
“嗯。早点回来。晚上请打电话向我确认一下情况。”
“哦。”青年只是一句简短的回答。
秦淮茹注视着走廊尽头缓缓消失的身影，胸中泛起隐约的不安，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很苦啊……忘记加糖了吗？
早上，莉莎昏昏沉沉地从床上坐起来。
昨天整晚都没睡好。
颇有倦意地擦擦眼睛，疾风号已经起来，忠心地朝主人摇摇尾巴。
几点了？
莉莎这才惊觉自己已经比平时起晚了好多，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秦淮茹慌乱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留下疾风号看家，朝水果司令部的方向跑过去。
一路上秦淮茹踩着路上的积水，穿梭在市民的议论中，才隐隐想起来头痛的原因。
今天棒梗来了吧？
……一定要好好质问棒梗怎么没有打电话。
很快秦淮茹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办公室的走廊上。突然有什么从心底漫起，双脚下意识地迟钝了几分，像在拒绝什么。莉莎叹了口气。
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神经质……
到了办公室门前，扭开门把的手难以察觉地颤抖。秦淮茹深呼吸一口气，看到办公室窗外洒下清晨的阳光。雨后的天气格外晴朗，让人眼难以睁开。
……真的好刺眼……
然后秦淮茹就发现了那个事实。
办公桌旁，是空的。但向来都是有人比秦淮茹先到。
文件，堆积如山。和秦淮茹离开前一样。
——这就是一直以来的预感吗……
耀眼的阳光有点令人眩晕。
“啊，真是神奇呢，二星今天居然晚于一星小兵。”
“嗯……二星好歹是输了一次呢。”
“啊？二星棒梗跟你下过什么赌注吗？”
“那倒没有，只是觉得……好像二星一直都在跟一星小兵比谁先到呢。哈哈……”
哈勃克和普雷达嘻嘻哈哈，但声音里的紧绷感一点都没减少。
莉莎表情平静一如往常，只有心中翻江倒海。
——难道仅仅只是睡过头？或者是调查得太晚所以没再打电话？
之前那些赌气的想法一扫而空。
——就算是下雨……那个无能也带了枪啊。
枪的质感仿佛还残留在手中。
……再等等看吗？
堆积如山的文件告诉秦淮茹现在紧要的事是先处理好工作。于是秦淮茹微微地叹口气，然后坐在平时二星坐的办公桌前。
“啊？二星不在还用工作吗？”
莉莎的表情是最明显的答案。
“……我们现在就开始！
”说完几个人立刻分头搬起那些几乎要使莉莎看不到门的文件，迅速坐好，强压着要打哈欠的感觉，冷汗流下脑门，油光可鉴。
很久很久。
不知道自己站在哪个平面，也不知道处于哪个空间，四周只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意外地，像是毫无知觉的婴儿呆在母亲，只是少了一份安全感。
不过手套还在自己的手上，完好无损。习惯性地搓搓手指，火花迸发出来，瞬间把空间照亮。安全感回来了一点点，幸好。
……嗯？
对面有一个人。很熟悉的脸。
……！！
熟悉到天天早上醒来都可以在镜子里看见。
“……喂喂……我在做梦吧？”
对面的脸庞泛出一丝扭曲的笑。慢慢把手举起，姿势就像棒梗曾经无数次在伊修瓦尔做过的那样。棒梗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如此面对。
然后，清脆的响指声回荡在整个空间。
“……！”
罗伊猛然睁开了眼睛。
周围还是一片黑暗，可比起刚才已经亮了许多，传进耳的除了大风的呼啸还有聒噪的虫鸣。高处的铁栏杆外，星星微弱的光停在离棒梗很远的地面上。
缓慢地吐出肺里的空气，每一丝气流的波动都让棒梗感觉无比真实。
刚才的……是梦？已经过去了吗……
突然，强烈的疼痛和疲劳涌上全身，饥渴一跃而出，寒冷和麻木也侵蚀着棒梗的身体。意识恢复后，感知的巨浪潮水般涌进脑中，像是高负荷的发电机。棒梗只得继续靠着墙壁，试图弄清楚状况。
……先理理头绪吧……
嗯，从第五区的调查开始，然后出门就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而雨幕中——
！！
瞳孔猛地收缩，手指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
不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理清思路。你是炼金术师，是信奉科学的人。不应该有那样的迷信。
棒梗吐了口气。心境慢慢平息下来。